晨曦的微光穿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霞光满天。
龙口坪东头,大榕树下。
将十五张狼皮、一张凶兽皮堆放在马车上,刘渊拱了拱手,道:“庞大叔,这次麻烦你了。”
一身洗得发白的褐色衣衫,头戴毡帽的中年汉子转过头来,笑着回应道:“渊哥儿,你这是照顾我生意,哪有麻烦不麻烦的。”
中年汉子当兵二十年,直到在战场上瘸了一条腿,这才得以回到家乡。
微薄的抚恤不足以养家糊口,为了生活,他以运货为生,兼职货郎,每日来往龙口坪和乐山县。
“哇!可以去县城嘞!”
“大兄,窝要吃冰糖葫芦、冰粉,还要吃豆腐脑……”
扎着羊角辫的刘瑶爬上马车,红嘟嘟的脸蛋儿上满是兴奋之色,像个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
给马喂食一些草料后,庞大叔甩了甩手中的马鞭,“驾驾”,年迈的老马奔走在蜿蜒的山道上,一侧的悬崖峭壁让人望而生畏。
马车上,程大牛咬咬牙,踌躇片刻后,问道:“主公,真的不参加科举吗?”
“三岁识千字,五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要不是你以前身体不好,秀才、举人唾手可得。”
躺在货物上,刘渊翘着二郎腿,望着云卷云舒,“时不我待!”
按照朝廷礼制,双亲逝世后,考生需要进入“丁忧”期,即守丧三年,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三年,他等不了,更何况他的身份,墨家巨子!
在无尽的沉默中,马车晃晃悠悠的,一个时辰后,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映入眼帘。
青衣江、大渡河、岷江,三江之水浩浩荡荡,从县城前穿过,日日夜夜,无休无止,为这个古城带来水运便利。
交了十文钱入城税,马车驶进另一个繁华的世界,不同于龙口坪的落后、闭塞。
“包子,新鲜出炉的肉包子,三文钱一个。”
“来自西洋的胭脂水粉,这可是上等货色,府城的官家小姐都在用。”
“洋布,上好的洋布,便宜耐用,快来看看啊。”
熙熙攘攘的街市仿佛一卷清明上河图,一一呈现在众人眼前,迷迷糊糊的刘瑶噌的一下坐起来,小脑袋四处张望,头上的羊角辫一甩一甩的。
“叮铃铃!”
急促的铃声响起,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一群少年骑着簇新的脚踏车,进行每日的炸街,一道道羡慕的目光让他们神采飞扬。
“铁马!”
“大兄,那是铁马。”
望着呼啸而过的脚踏车,也就是洋车,刘瑶咬着手指头,大呼小叫的。
程大牛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瓮声瓮气道:“听说铁马都是从大洋的另一边运过来的,在海上漂好几个月,一辆铁马至少要八十两白银。”
“八十两白银,都够买五十石稻谷,太贵了。”
闻言,刘渊沉默不语。
这是工业国对农业国的碾压,一件粗制滥造的工业品随随便便都能换取海量的农产品,这是贸易剪刀差。
大清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业国,除了手工作坊,几乎没有大中型工厂,看不到数千人、上万人一起劳作的画面。
“主公,皮货行到了。”
跳下马车,程大牛指着眼前的店铺,介绍道:“这是荣家的商铺,给的价格还算公道,我此前狩猎的货物都是在这家皮货行出手。”
临街的五层楼阁矗立在鳞次栉比的屋舍中,蓝色幌子上,“荣记皮货行”五个大字铁画银钩。
“贵客,里边请!”
守候在店铺外的伙计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到马车上的凶兽皮毛,三两步上前,态度很是热情。
一刻钟后。
两个鲍人,也就是鉴定皮毛的大师傅带着老花镜,凭借着眼色、手感,三十年的从业经验,一一查看从马车上搬下来的皮毛,尤其是凶兽皮毛。
在伙计的招呼下,刘渊等人喝着茶水。
老掌柜从柜台后面出来,寒暄片刻后,不经意间问道:“贵客来自哪里?瞧着眼生。”
能够狩猎凶兽,在乐山县可不多见,荣记杂货铺每月能够收到一张凶兽皮毛也算是老天保佑,老掌柜想要探一探刘渊等人的底。
抿了一口茶水,刘渊呵呵一笑,“我姓刘,家住龙口坪。”
没有隐瞒,关键刘渊知道,隐瞒也没用。
荣记杂货铺能够在乐山县立足,可不简单,即使刘渊现在不说,要不了一时三刻,他的信息就会出现在老掌柜的手里。
“姓刘?”
就在老展柜思索乐山县附近,哪一家豪强姓刘的时候,“哒哒哒”,脚踩木板的声音很是突兀地响起。
循着声音望去,木制楼梯上,一个身穿黑色西服,头戴礼帽的胖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刘兄!”胖子很是热情地跑过来,抓着刘渊的胳膊,“好久不见。”
“少爷。”一旁的老掌柜、伙计纷纷行礼。
“荣兄!”刘渊站起身来,反应过来的他恍然大悟,“你姓荣,这间荣记杂货铺是你家的?”
拉着刘渊坐下,胖子,也就是荣泽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陷进去,“八月份,我们很多同窗都参加了院试,就差你一个。”
每年八月份,由各省学政主持的考试,凡经府试录取的童生均可参加,录取者为生员,俗称“秀才”。
拱了拱手,刘渊微微一笑,“恭喜荣兄中秀才。”
都是同窗,一起在夫子那里求学,彼此的才学一清二楚,对荣泽而言,秀才考试不是问题。
“你的才学,夫子都认可,要不是你家……”说到这里,荣泽面露尴尬之色。
刘父、刘母逝世后,荣泽去过龙口坪,代表同窗前去看望,此刻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气氛显得凝重。
“都过去了。”刘渊放下手中的茶杯。
或是为了缓解尴尬,荣泽眼珠子一转,“刘兄,县城新开了一家西洋茶铺,叫什么coffee,我们去尝一尝?”
“coffee?咖啡!”
“对,对,就是咖啡,还是你最懂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