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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庄雷剑斜指,五雷真炁尚未尽敛,剑锋寒光映着巨狐雪白颈项。那巨狐眼中赤红稍退,暴戾之气渐消,显是清明复归。
一人一妖先前早有约定,切磋而已,不伤性命,此刻胜负已分,自无再战之理。
娇娜巨口微张,口吐人言,声音带着几分虚弱与倔强:
“道长道法高深,娇娜佩服。然本族藏身之所,关乎阖族性命,请恕妾身万死不能相告!”
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诚恳:
“至于先前离间道长与孔公子之情谊,确是本族理亏在先。待老太公安然度过雷劫,证得妖仙之位,妾身必当竭力斡旋,定教族中奉上令道长满意的补偿,以弥前愆!”
周庄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微恼:不打不说实话,打了还是不说实话,那不是白打这一架了吗?不过他自认也不是甚么君子,既然吴夫人做初一,那就莫怪他做十五!
按下思绪,周庄口中淡然应道:“既如此,贫道便静候佳音。望汝族好自为之,莫再生事端。”言罢,他收剑归鞘,周身金光亦缓缓隐去,对娇娜道:“夜色已深,吴夫人可要随贫道一同返回吴府?”
娇娜见他收剑撤法,光明磊落,心中戒备稍松,刚欲点头应允,忽又想起一事,急道:“多谢道长美意!然妾身尚有一桩紧要私事需即刻料理,恕不能同行!”她心系姐姐松娘与姐夫孔雪笠安危,急于前去通风报信,共商对策。
姐姐出嫁十年,族中对其早有戒心,唯恐感情用事,有些谋划自然不会通知她,甚至姐姐连谋划的最后一步会伤及孔雪笠性命之事也不曾知晓。
周庄亦不多言,只微微颔首:
“请便。”
随即转身,足下清光一闪,身影如流星赶月,朝延安府城方向疾驰而去,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娇娜见周庄远去,又凝神细嗅,确定其气息已彻底远离,周遭再无窥伺,这才心神稍定。
她不敢耽搁,强忍背上灼痛,低啸一声,周身白光涌动,现出人形来,化作一道迅疾流光,破空而起,直向东北方向飞遁而去。
周庄身形如电,顷刻便回至吴府客房。
他盘膝坐定,双目微阖,却非调息,而是默运玄功。不过片刻,泥丸宫中清光一闪,一道虚淡朦胧、与周庄一般无二的元神之体便已离窍而出,悬于室中。
一人一神四目相对,周庄点头道:
“去吧!”
元神领命而出,直往乱石滩去,正要追踪娇娜。
元神乃修士一点真性灵光所聚。
超脱形骸束缚,能神游太虚,洞察幽冥。
感万物气息之敏锐,尤胜肉身百倍。
皆因元神乃纯阳清灵之质,与天地本源之炁最相亲和,纤尘之动,微末之变,如明镜映照,无所遁形。且元神无形无质,飘渺如烟,寻常生灵难见其踪,纵是道行高深之辈,若非刻意探查,亦不易察觉其窥伺。
正是追踪、查探之妙法。
乱石滩前,河水潺潺。
周庄元神悬于空中,神念如网般铺开,瞬间便捕捉到空气中杂乱的气息残留,一人一妖在此地大战一场,气息自是杂乱如麻,不过却能敏锐捕捉到残留的一缕极淡却异常清晰的狐媚之气向着东北而去,应是娇娜离去时所留!
他心念一动,元神便循着这缕气息,如轻烟薄雾般悄无声息飘飞而去,融入沉沉夜色。
那气息轨迹蜿蜒曲折,时而高翔,时而低掠,显是娇娜飞行时亦在刻意规避,周庄元神不疾不徐,紧随其后。令人意外的是,这气息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竟又折返回了延安府城内!
元神飘过重重屋脊巷陌,最终在一处清幽雅致的小宅后院墙外止住了脚步。娇娜那独特的气息,便在此处戛然而止,浓郁地萦绕不散。
更令周庄元神诧异的是,此宅院内,除娇娜气息外,尚有一道极其隐晦、被精妙法术刻意掩饰过的妖气!此气虽弱,然其本源与娇娜同出一辙,分明也是狐族之息!
“怪哉!”
元神状态的周庄心中暗忖,
“此地仅有两道气息,并非狐妖老巢?
一道是娇娜,另一道……又是谁?”
他好奇心起,元神飘然上升,越过院墙,欲看清宅邸全貌。目光扫过前院,只见正厅门楣之上,赫然悬着一块乌木匾额,上书两个端正楷字——“孔宅”!
“孔宅?”
元神周庄身形微微一滞,目光复杂:
“姓孔?又与这群狐妖牵连甚深……
莫非……”
孔雪笠?!
“这群狐妖离间我与孔雪笠,莫不是只为安插一妖精在他身边?”周庄元神眼中冷光忽闪。
旋即又自然否认:“断不止仅仅为此,”
他强压下想冲进去问个清楚的冲动:
“此刻若惊动她们,恐打草惊蛇。
若是用硬手段,她们必然抵死不招。
如此更断了追查那一族狐妖的线索!”
此时,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抹鱼肚白。
眼见夜色将尽,周庄元神不敢久留,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静谧的“孔宅”,身形一晃,如青烟消散,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循着原路疾速飘回吴府本体。
元神归窍,周庄倏然睁开双眼,眸中寒星点点。
他无丝毫睡意,迅速起身,推开房门。
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将明未明的晨雾之中。
几个起落,便已悄然潜至孔宅附近一处隐蔽角落,收敛气息,如磐石般蛰伏下来,双目炯炯,死死盯住了那扇紧闭的乌漆大门。
东方微熹,孔宅左近。
终于,“吱呀——”一声刺破晨寂,一人牵马而出。
那人身形挺拔,面容清癯短髯,眉宇间书卷气未消,却背负硬弓,腰悬箭壶,正是孔雪笠!他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轻叱一声,马蹄嘚嘚,踏着青石板路,竟似要往城外而去。
周庄目送那背影融入薄雾,却一动未动,心中暗忖:“那群狐妖谋划诡谲深沉,断不会令这局中棋子知晓分毫。盯着孔雪笠,不过是徒费精神。”
约莫半个时辰后。
孔宅后院墙头,两道纤细身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腾跃而起!空中只余残影微闪,便化作肉眼难辨的流光,一前一后,疾如流星,直射城外东北方向!
“来了!”周庄瞳孔一缩,精神陡振。
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射出,将一口先天真炁提至巅峰,脚下生风,快逾奔马,几欲离地!奈何终究未得那“爬云”或“御风”之真传,眼见前方两道流光御空而行,心中渴念如野草疯长:
“若得燕兄那御剑九霄的本事,何愁妖踪难觅!”
一路追风逐电。
不多时,已出延安府城。
直往城东郭一座荒山而去。
凄凉之气扑面而来,乱冢累累,残碑断碣半埋于枯黄衰草与带刺荆棘之中。枯树虬枝扭曲如鬼爪,森然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点点幽绿磷火在风中飘忽不定,如同无数窥伺的鬼眼。
阴风呜咽,卷起尘土与腐烂败叶,打着旋儿,发出凄厉的嘶鸣。此地,正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乱葬岗!浓郁阴煞之气几近凝成实质,沉甸甸压在心头。
那两道流光至此,倏然没入重重坟冢深处,再无踪迹。周庄紧随其后赶到,一股混杂着尸腐、阴寒、秽浊的浓烈煞气猛地灌入口鼻,瞬间将娇娜与松娘残留的那点妖媚之气彻底冲散、搅乱!
他凝神屏息,神念如细密蛛网般扫过每一座坟丘、每一处阴影,却如同泥牛入海,再无丝毫妖气线索可循。
“好个藏污纳垢之所!”
周庄眉头紧锁,几乎拧成一个川字,心知此地阴气之重,正是妖邪匿迹的绝佳巢穴。他耐着性子,寻了一处视野稍佳的槐树后潜藏下来,背靠冰冷刺骨的石碑,屏息凝神,如蛰伏的猎豹,静待猎物。
然而枯等了近两个时辰,日头渐高,惨白的阳光透过稀薄云层,非但未驱散阴霾,反将这片死地映照得愈发诡异。
乱葬岗内,除了几只聒噪的乌鸦“呱呱”飞过,以及野鼠在荒草中窸窣钻洞的声响,再无半点动静,那两妖仿佛凭空蒸发。
“看来此处便是老巢入口无疑,然内里必有玄机,非强力难以窥探。”
周庄暗叹一声,思及那即将渡劫的老太公,自忖绝非其敌手。燕赤霞的援手又杳无音信,此刻孤身闯这龙潭虎穴,无异于自投罗网。
“罢了,且先回吴府,再图后计。”
他不再耽搁,身形如鬼魅般悄然后退,融入荒草荆棘之中。
……
吴府正堂。
周庄方踏入门槛,便见吴文翰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厅中焦躁地来回踱步,额角沁出细汗,面有忧色。一见周庄身影,吴文翰眼中猛地迸出希望,三步并作两步急迎上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道长!您可算回来了!昨夜……昨夜与内子切磋,未知……未知结果如何?她…她可安好?”他双手下意识地搓着,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周庄见其情真意切,便如实相告,声音沉稳:“吴公子放心,尊夫人无恙。贫道与她点到为止,胜负已分。只是……”他略一停顿,目光变得深邃,“尊夫人为守族中秘密,不肯透露巢穴所在。贫道不得已,只得暗中尾随其气息,一路追踪……”
吴文翰闻听夫人无事,顿松了一口气,问道:
“道长追至何处?”
周庄道:“最终,跟至城内一处宅邸之外。那宅邸门楣之上,赫然镌着‘孔宅’二字!”
“孔宅?!”吴文翰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脱口道:“啊!是了!那是雪笠兄的府邸!娇娜的亲姐姐松娘,正是嫁与了雪笠兄为妻!”
他脸上露出惋惜与无奈,
“雪笠兄早年进士及第,授任我延安府司理,掌管一府刑名狱讼,何等清贵。只是……”他重重叹了口气,“约莫两月前,雪笠兄因秉公断案,刚正不阿,违逆了巡按御史的意旨,竟被寻了个莫须有的由头,革职罢官!如今赋闲在家,一时也回不得山东故里,甚是愁闷。”
“两月前罢官?”
周庄闻言,眉头骤然锁死:
一个多月前娇娜匆匆“省亲”、老狐即将渡劫、吴家将有“灭门之灾”……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被“孔雪笠两月前罢官”这根线猛地串联起来!周庄只觉眼前迷雾之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却又如雾里看花,一时难以窥破全貌。
千头万绪,却难以理清。
……
与此同时,乱葬岗深处。
高大古墓碑座之下,竟暗藏着一处宽敞干燥、明珠嵌壁的地穴。柔和的光晕非但未能驱散紧张,反衬得气氛愈加剑拔弩张。
拄着蟠龙木杖的老太公,面沉似水,立于主位,浑浊的老眼如同两口深潭,默默注视着突然闯入、气息微乱的松娘。
锦衣公子与几位气息深沉、显是族中长老的老狐,则面色阴沉如铁,目光如淬毒的利刃,死死钉在随松娘同来的娇娜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善、质问与冰冷的警告。
松娘(目光迅速扫过地穴内压抑的环境,最终定格在老太公脸上)毫无惧色,挺直脊背,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字字清晰,如刀锋刮骨:
“伯父,”
她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孔郎丢官,也是您暗中推波助澜,一手安排好的吧?”
她不等回答,目光锐利地扫过脸色骤变的娇娜,继续道,
“孔郎若有司理官身在,掌一府刑名,自有官气护体,朝廷法度加持!那煌煌官威,犹如屏障立于门庭!雷劫感应此等‘人主’之气,必生忌惮,威力受阻,难以圆满落下!若雷劫不落,或落而不全,您这苦心孤诣的渡劫之举,又如何能算功成圆满,证得那妖仙之位?!”
她向前踏出一步,逼视着老太公微微眯起的眼睛:
“不止是孔郎!娇娜妹妹亦在您算计之中!”
松娘的目光猛地转向娇娜,带着痛惜与愤怒,
“她方才慌慌张张寻我,我便察觉不对!她周身妖气外溢,浓烈异常,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她自己身在局中,懵然不觉,可我旁观者清!伯父,您是想让她在关键时刻,也立于那雷劫之下,替您分担一份毁天灭地的雷霆之威吧?!”
松娘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冰锥,狠狠刺向老太公握着木杖的手:
“恐怕不止她!她怀中那个尚在襁褓的孩儿,我那可怜的小外甥,血脉相连,妖气纯粹,稚嫩无辜,亦是您精心挑选、用来‘分担’天劫的‘用品’吧?!或许……”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愤的颤音,
“连整个吴家,都是您算计好的牺牲品!难怪当初族中一反常态,竟允了娇娜下嫁一介凡俗书生!原来是要拿他们吴家满门的性命,来换您的一线飘渺仙机!伯父,您这番谋算,当真是……老谋深算,狠辣绝伦!”
松娘一番话,如石破天惊!
娇娜来时便听了姐姐的分析,初时自是不信。
可此刻眼前众妖神色,却由不得她不信,
老太公依旧沉默,只是握着蟠龙木杖的枯瘦手背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公子与那几位长老,面上亦无多少惊讶之色,只有被揭穿后的阴鸷与极度不耐,显然对此谋划早已心知肚明,甚至参与其中。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娇娜气得浑身剧烈发抖,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痛苦而变得尖锐刺耳,她猛地指向老太公,“我还在那道士面前,拼死为族中保守巢穴之秘!原来你们……竟是要拿我、拿我十月怀胎的骨肉、拿我夫君全家去填那雷劫!好!好得很!”
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老太公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些许牺牲,在所难免。族中兴衰,系于老夫一身。待老夫功成,自会补偿尔等。”那“补偿”二字,说得轻飘飘,毫无温度。
“补偿?”娇娜惨笑一声,眼中尽是悲愤与决绝,“拿什么补偿?拿我和我夫家几十口无辜者的性命来填吗?!”
公子早已不耐到了极点,眼中寒光暴射,厉声喝道:“够了!此等关乎全族存续的机密大事,岂容你二人在此聒噪放肆!拿下!”他身形一动,袍袖无风自动,一股凌厉妖气透体而出,便要上前擒拿娇娜与松娘。
“且慢!”娇娜猛地前进一步,护在松娘身前,脸上那悲愤绝望之色竟缓缓褪去,换上了一丝带着疯狂意味的诡异冷笑。她死死盯着老太公平静默然的老眸,一字一句,如淬毒冰针:
“伯父,公子,你们当我娇娜是那懵懂无知的雏儿,毫无防备便敢来此质问么?我已留了后手!”
她刻意放缓语速,加重语气,
“若我姐妹二人,今日未能安然离开此地……自然会有人,将此处乱葬岗狐巢的确切方位……”她故意停顿,满意地看着老太公和公子等人瞬间凝重的脸色,“报与那道长知晓!”
老太公眼神微眯,并未将那道士放在心上:“区区一个道士,纵有些微末道行,又能如何?我族中千年底蕴,岂惧他一人寻衅?再拖得几日,待老夫渡过雷劫……”
“一人?”娇娜的笑容愈发冰冷刺骨:“若来的……不止一人呢?”她环视着地穴内神色各异的狐族高层,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吐出那个足以冻结空气的名字:
“伯父,您可还记得……十一年前的周姓小道士,他是谁的道友?他与何人……互为知己至交?”她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快意光芒,清晰地吐出那个令在场所有老狐都心惊胆战、灵魂颤栗的名字:
“他可是燕赤霞的知己至交!”
“燕——赤——霞?!”
这三个字狠狠劈在老太公心头!
他佝偻的身躯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早已愈合的旧日剑痕,此刻仿佛又剧烈地灼痛起来!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刻骨铭心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窒息!
公子面色猛沉,追问道:
“你刚才说的道士是周庄?!
那家伙怎的又来了?
都销声匿迹十一年了,他怎的找上门来了?”
娇娜看着众长辈骤变的脸色和那抑制不住的颤抖,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语气却更加森然逼人:“诸位说……若此地位置泄露,那周庄请不动燕赤霞则罢,若万一……请动了那尊杀神……”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如同钝刀割肉,“您这苦心孤诣、牺牲无数才等来的雷劫,还渡是不渡?这满族上下……还活是不活?!”
地穴之中,一片死寂。
明珠柔和的光晕下,只有老太公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那蟠龙木杖抵在冰冷石地上、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声,清晰可闻。
那迫人的杀机,在“燕赤霞”三字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之下,竟硬生生被碾碎!空气凝固如铁,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