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蒙德并没有立刻离开城堡，他让书记官先把随身文件收好，随后慢慢走出议会厅。
外面走廊的采光比大厅强一些。他短暂停在门口，目光扫了一圈四周，看见自己派系的几名小贵族正聚在远处低声交谈。
他们是最后一批还留在议事厅外的——毕竟，齐格蒙德都没出来，他们也没地方去。
而那些说要带他们回房休息的侍从们也被他们婉拒，说待会再去也不迟。
齐格蒙德咳了一声，等他们的目光朝着自己投来之后，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
很快，那些人就被带到了一间临时会议室。
这间房是城堡里用来接待客人休息的地方，地方不大，只有一张长桌，足够坐十几个人，但也仅限于此。
等人到齐后，齐格蒙德便直接开口：“都坐下吧，不用客套。”
坐下的人里，有几位来自边境的男爵，也有几个世袭小贵族。
这些人单独拎出来在议会里虽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但合在一起也算是能凑出一股不小的力量——这也正是之前他铜钟的比喻想要表达的。
齐格蒙德也没有拐弯抹角：“今天议程你们也听到了，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开始谈边境防务和税收改革议题了。”
“王储那边要调整各郡县税收制度，要用这些钱扩充军队，整合兵权。”
“看来斐迪南现在心里想着，他能够将军饷和军粮在战时由贵族筹备变为永久的普通税收。”
“你们心里都明白，这是在削弱地方自主征兵、筹措粮草的权力，是在动那些贵族根子里的东西。”
“因此，我不会强求你们同意。”
有人小声说：“但是，王储大人不是也说要尊重贵族特权吗？”
齐格蒙德淡淡道：“他是说过要尊重，但他也说过他要搞改革。”
“这种话在会上说得体面，听上去中立，但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所谓改革，本质上来说，就是要从贵族手里拿走兵权和税款。”
“而他的尊重，是在他所谓‘能够保护匈牙利不被外敌侵犯’的前提上的。”
齐格蒙德说完，从箱子里拿出一摞纸放在了桌上。
随后，他跟书记官对视了一眼，那人便立刻懂了齐格蒙德的意思，将这些纸分给了在座的众人：
“这是王宫内部传出来的版本，虽然不一定跟明天会上宣读的完全一样，但大体方向不会变。”
齐格蒙德接着说：“你们可以把这些东西拿回去看，但不要分享给别人。”
“此外，我也要讲清楚，明天的会议中，你们听的时候可以保持沉默，但不能附和，更不能在这件事上站出来帮王储讲话。这是底线。”
一位年轻男爵微微皱眉，提出了他的疑惑：“可是，我们的草案不也提到要整合兵权、整合边境部队的指挥权吗？”
“这和斐迪南殿下那边的提案，看上去好像也差不多……”
齐格蒙德看着他，抬高了声音：
“差不多？”
“你仔细看看，我们的议案，是让议会掌控军队，让全体贵族共同决定边境防务。”
“军费怎么用、兵力怎么调动，都要经过议会投票决定。”
“而王储的提案，是让王宫直接拿到征税权和指挥权，把兵权集中到他手里，让他自己一个人拍板。”
“你觉得这能一样吗？”
那年轻男爵脸色微变，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齐格蒙德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环视了一圈四周，继续说道：“我不是要你们直接在会场上反驳王储，也不是让你们在议会厅里闹事。”
“我要你们先别动，别表态，先看明天他的具体说法，看帕兹曼尼和尼古拉斯跟他怎么配合。”
“你们要是实在是想说点话，就把斐迪南的提案往我的草案这边引过来。”
“不过你们说不说这件事应该没那么重要。”
“如果我预料不错，明天早上，全场必定会陷入争吵，谁也拗不过谁。”
“那时候，我就会要求先搁置斐迪南的提案，然后提出先讨论我的议案的动议。”
有人小声嘀咕：“但是，帕兹曼尼和尼古拉斯肯定会支持殿下的吧……”
“这几天他在王宫里频繁和斐迪南见面，我们都有看到。”
齐格蒙德点了点头：“所以你们要明白，现在不是你们一个一个去跟王储讨价还价的时候，是整个贵族派系，要先守住底线，再想着和他谈条件。”
“哪怕尼古拉斯想要依附于皇权，还有我们，还有中立群体，甚至还有那帮新教贵族，他们都不会同意。”
没人再出声反驳。
于是，齐格蒙德靠在了椅背上，低声说道：
“纸上的内容，你们回去后，再去仔细地看一遍。”
“晚上，王宫里肯定还有人到处散布消息，也许还有人会找你们单独谈话，要不要听随便你们，但记住一句话——不要开口表态。”
“殿下的人这几天肯定会在外面散布各种消息，说什么只要支持税收改革，就能优先得到王宫的兵器供给，或者说只要站到王储那边，以后修路、修要塞、分拨军饷都会先照顾你们家云云。”
“我要提醒你们的是，这些话现在都只是说说而已，空口无凭，明天国会里，如果被他顺利拿到足够的票数通过法案，以后你们说话还有没有用，那就难说了。”
“总之，你们只需要记住，明天早上，你们可以选择保持沉默，也可以选择质问斐迪南兵权到底归谁，只是不要在最后时刻投票支持斐迪南就行了。”
“明天上午散会后，我们继续在这里见，到时候再看情况决定。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说完，齐格蒙德站起身，书记官立刻拉开椅子。
屋里人见状也纷纷起身，低声道别。
等人走光后，齐格蒙德看了眼屋子里唯一留下的书记官：
“你今天也辛苦了。”
“我现在交给你今天的最后一个任务：去城门口看看，查清楚还有哪些贵族刚到城里。”
“只要是我们的人，都带来见我，不管多晚。”
书记官点头，很快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