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说这件事足以给两位主教带来巨大的震惊,但想要让他们立刻相信斐迪南所宣称的“神启”,还是很难的。
毕竟,没有人知道,斐迪南这类位高权重的人,会不会在布拉格或者维也纳有自己的消息圈子,能够让他比通过官方的渠道更快的得知这类信息。
从事件发生的5月23日到今天的5月27日,4天的时间内,确实有可能出现斐迪南的情报网比官方的速度更快的情况。
帕兹曼尼虽然在刚刚做了模棱两可的表态,但其实,他也还没有完全相信。
他刚刚的表态,其实更多是出于对于自己利益的精确掌握。
他清楚的知道,斐迪南,包括他自己,在国内政治上最大的敌人,便是克莱斯尔。
克莱斯尔作为温和派,在历史上,甚至反对斐迪南继位,尝试寻找其他更愿意“妥协”的皇位继承人。
因此,斐迪南也不会用什么“帝王捭阖之术”,在以他们两位主教为代表的激进派和保守派之间寻求平衡。
斐迪南和保守派,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而他刚刚的表态,一方面是想要给克莱斯尔上压力,另一方面,若是斐迪南的“神启”属实,尽早站在这样一位“神启者”的身旁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是很有帮助的。
与帕兹曼尼不同,克莱斯尔即使已经开始怀疑斐迪南是否真的受到了“神启”,但起码在表面上,他还是要尽可能的进行反对。
虽说方才有些小激动,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将信纸合了起来,放在了餐桌上。
随后,他扶了扶眼镜,紧紧盯着斐迪南的眼睛,语气明显变得更为严肃:
“殿下,您说您梦见了布拉格发生的事,这让人感到意外,也确实令人震惊。”
“但如果您要我们把这件事视为‘神启’,那就必须遵循教会的规矩。”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根据罗马教廷,天主的启示已经随着公启示的完成而终结。”
“之后任何人声称自己受到启示,都只能被视为‘私人启示’,必须经过神学上的审核。”
“不能因为这个梦与现实相符,就直接认定是天主显现。”
他把目光移向帕兹曼尼,然后又回到斐迪南:
“更何况,现在是五月二十七日,而布拉格的事情发生在四天前。”
克莱斯尔伸出一只手,轻轻敲了敲桌面,说得更直白了些:
“您作为皇储,要是说在维也纳、在布拉格没有一点线人的话,我是不相信的。”
“您得知这件事的途径,很可能比枢密院的情报系统还快。”
“毕竟,官方通报要走流程,要确认消息来源,还要封蜡盖章。”
“而您的私人渠道只需一个人、一匹马,便能迅速将一手消息送到您手上。”
“耶稣会的通信网络遍布整个帝国,要想比官方更早知道一件事,对你们来说并不难。”
“再说了,”他的目光扫向帕兹曼尼,带着一点讽刺,“您身边这位帕兹曼尼总主教,不也是耶稣会的人吗?”
“所以您能提前知道这件事的发生,也完全可能。”
“当然,”克莱斯尔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我不是说您在撒谎。”
“但如果您真心认为这是神的启示,那就请您把这个梦交给教会,由神学委员会判断其真实性。”
“在我们没有正式的判定之前,不能把这件事当作依据,更不能据此做出任何决策。”
“否则,将来若是每个人都说自己做了这样的梦,岂不是人人都可以代表天主说话?这样不但会造成混乱,也会严重破坏教会的权威。”
克莱斯尔话音一落,屋子里便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帕兹曼尼低头不语,手指缓缓摩挲着银杯的杯沿。
斐迪南本人则仍旧坐得笔直,没有立刻回应。
他面无表情,眼神却比方才更加锐利。
房间里静的落针可闻,只剩壁灯跳动的火光映在他们三人的脸上,一闪一闪。
过了一会儿,帕兹曼尼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克莱斯尔。
“主教阁下,”他开口,“关于斐迪南阁下所说是否为‘神启’,我们可以各自持有不同的看法。”
“但有一点,我认为应该尽快达成一致。”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你提出要由教会判断这件事的真伪,那我们就不应再停留在口头讨论。”
“你刚才提到罗马的规矩,我完全同意。”
“那么是不是也该由你,作为怀疑者,第一时间将这件事上报罗马,让教廷正式启动审查?”
克莱斯尔微微皱眉,似乎没想到帕兹曼尼会主动把话题引向罗马。
但帕兹曼尼没有给他思考和犹豫的时间,直接追道:“我们现在讨论再多,终究没有裁决权。”
“既然我们都不是神学委员会的成员,那就让真正有权判断的人来决定这是不是神启。”
他稍微转过头,看了一眼仍在沉默的斐迪南:“殿下既然如此坚定,想必也不会反对将这件事提交罗马。”
斐迪南轻轻点头。
然后,帕兹曼尼又看向克莱斯尔,接着说道:“你与罗马方面联络频繁,作为枢机主教,足够熟悉流程,也有足够的权威。”
“因此,由你出面联络罗马方面更为合适。”
帕兹曼尼说完这番话,就重新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没有再发言。
他很清楚,这一提议表面上是客观中立,但实际上,却将克莱斯尔推到了台前,也将他此前的质疑转变成了一项必须承担的责任。
克莱斯尔听完帕兹曼尼的话,微微眯起眼睛,试图判断帕兹曼尼话里是否有其他的用意。
不过,一时半会,他还真的没有想到帕兹曼尼的话里能藏着什么坑。
克莱斯尔大概排除了帕兹曼尼是在给自己挖坑的可能性后,随即开口,“既然两位都认为这件事有必要上报罗马,我自然会履行我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