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说,帝国东边,特拉西瓦尼亚亲王加博尔·贝特伦,还在跟奥斯曼异教徒眉来眼去!”
“他作为基督教徒,比起他眼中的异端,竟然更愿意站在异教徒一边!”
“荒谬!何其荒谬!”
这时,边上的仆从很有眼力见地端上了一杯温水,递到了斐迪南面前。
他想都没想,拿起水杯就一口下肚。
大概几秒过去后,斐迪南才终于将整杯水一饮而尽,放下了水杯,哈出了一口气:
“我不是不明白罗马的事。教廷的腐败我不是没听过,我也知道地方主教与贵族狼狈为奸的勾当。我知道有的主教连字都认不全,照样收钱盖修道院,照样拿圣油给他的姘妇做生意。”
“但我要告诉你,”他抬眼望向儿子,“新教诸邦在地方上的贪腐,比罗马的还甚。”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教义制衡。他们说自己是上主选民,却私设税册、伪造裁断、夺修道院为己用,还说这是宗教改革的一部分。”
“至于那些平民,他们什么都不懂,只会被他们的领主当枪使,来反对你父王我。”
“对于他们来说,谁能给他们吃上一口饱饭,他们就愿意跟随谁。”
“但是,他们并没有对我的封建义务,他们只效忠于他们自己的领主,向他们的领主缴纳税款,然后从那些人手上奢求一点粮食。”
“这也是你父王我最无奈的地方,”斐迪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身为一国之君,却和帝国的子民毫无干系,就像是两个互不认识的陌生人——不管是在宗教上,还是在政治上,都有另外一个阶级,在阻挡着我直接和我的子民对话。”
“现在,只有你能理解我了。”
“我不希望,哪天你也弃我而去。”
“那样,父亲身边便再没有别人了……”
在说这些时,斐迪南压低了声音,甚至带上了点哭腔——除了最后三句话带着政治目的以外,其他所有话,都是真情流露。
说完,他拍了拍小斐迪南的肩膀。
那几下有点沉重,却又带着一个老父亲最殷切的期望。
“父亲,您放心,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在斐迪南的手掌离开后,小斐迪南站起了身,向他行了一礼,言语之间透露着坚定。
“那就好,那就好……”斐迪南放慢了语速,“只是希望,十年后,我在同一个地方,对你说同样的话时,你的回答还能如此……”
“我会的。”
“算了,”斐迪南又叹了口气,拿起眼前的水果,往嘴里塞了几颗。
过了几秒,他将口中的水果咽了下去,随后开口:“我们来聊点轻松的事吧。”
随后,斐迪南拍了拍手,另一个侍从便从一旁拿来了一张地图,随后在桌子上平铺开来。
那是一张荷兰航海家测画的航海图纸,虽然重点在各个大洋之上的海路上,但对于内陆的考究还算仔细。
作为一张非军用地图,它的精度和细节已经足够。
唯一的缺陷是,受纸张限制,那图纸只要不拿什么东西在四边压着,便会不时卷起。
不过,这并无大碍。斐迪南将那张羊皮纸用手抹平后,旁边的侍从便立即从桌子上拿了四个巴掌大小的压纸石,将纸张的四角按了下去。
“儿子,”斐迪南便指了指地图上的普雷斯堡,然后看向了小斐迪南:“你看,这里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
“我相信这种地图,你已经看过很多遍,不需要我给你一一讲解了。”
“我今天想跟你讲的,是每个地方的气候和战略要点。”
“以后,当战争打起来时,我希望将你带在身边,耳濡目染,见识一下我们的帝国……”
“你父王我,既然受到了上主的‘嘱托’,便要冲在最前线,代替上主扫平一切宗教统一的障碍。”
说完,斐迪南终于转了回去,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当然,我也不会强求你成为像我一样的军事将领。”
“如果你在内政上有天赋,那你便在我出征时坐镇维也纳,运筹帷幄。”
“如果你在语言上有天赋,那你便在我出征时前往伊比利亚,前往米兰,和咱们的同宗兄弟合作。”
“就算你只想在维也纳待着,谱谱音乐,我也不会反对。”
“父王只希望你能在继承大统之前,尽可能的多学一些东西,不管是从你父王这,还是从你的兄弟那。”
“除此之外,父王只希望你能健康成长。”
斐迪南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语调,给人一种语重心长的感觉,好似一个慈父。
他的语调也没有太正式——比起之前在晚宴中的庄重、干净,他现在的语气夹杂了更多德语的感觉,让人觉得能够没有那么疏远。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拉近与小斐迪南之间的关系,让他更能相信自己——这一点在斐迪南的心中一直没有变化;或者说,一直作为他今天的目标之一。
“你还没去过德意志北部吧?”斐迪南停顿了数秒,给小斐迪南留出了足够的时间消化刚刚自己说的话后才问道。
“没有。”小斐迪南答道。
“那一带跟我们这边完全不一样。”他轻敲了一下勃兰登堡的位置,“这里基本上全是沼泽地,地势低洼,路也不好走。”
“每年四五月份水位上涨,七月杂草开始疯长,因此八月之前最好不要行军。”
“但就是这样并不富庶的地方,偏偏是选侯之一,还是新教选侯。”
他往西移了移手指:“这是萨克森,丘陵多、林子密。地比上面的勃兰登堡好得多。”
“看到这里的豁口了吗?那就是从帝国北方进军波西米亚的必经之路。”
斐迪南的手指继续往西移动,指向了莱茵河流域。
“莱茵河段的航道一般是稳定的,但一旦涨潮,河堤就容易崩溃。这里的城镇一般会修在坡上,躲避了洪涝的同时,一旦水退的太晚,补给就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