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紧接着第24章末尾,各位读者朋友们如果忘了第24章的内容可以去回顾一下)
1618年5月29日,下午6点。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街道上,人流依旧熙熙攘攘,但普雷斯堡北街尽头的那座府邸早已熄去了前院灯火,提前进入了夜晚。
齐格蒙德·福尔加奇站在内室壁炉前,指尖搭着石檐,目光落在壁炉里燃烧的炭块上。
而在他身后,站着他的一个侍从。
“记住,今晚本府不开正门,会议内容也无需抄录,我们只谈“关上门来”的话。”
他一边轻声吩咐,一边慢慢理着袖口的褶边:“记得在他们进门之时提醒他们,与会者应自知分寸,除受邀贵族本人外,其余所有人员应于候客厅等候。”
旁侧应声的是赫伦,一个沉默的矮个男子。
他听到后,也没有追问原因,也没有对贵族们之间要讨论的话题展现任何的兴趣,只是躬身低应一声:“是”,便缓缓退后了几步。
这是作为一个侍从最基本的守则——对于领主的要求和决定,不质疑,不好奇,只照做便是。
不过,他也没有完全退下,直接离开这个房间——他心中还藏着一个疑惑,想要跟齐格蒙德确认一下,看看他是否对此也已经有了安排。
齐格蒙德抬手,从壁炉上方取下那支小铜铃,随手放入袖中。随即,他将袖口下垂,带动那串铜铃,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
当然,这铜铃也不是为了好玩随便拿的——在一会儿的会谈中,齐格蒙德准备拿着这串铜铃,给那些小贵族们讲个道理。
大致想完待会儿对于这个铜铃的说辞后,他回身踱步到案前,将早已准备妥当的那几张小纸片依次摆开:名字、席次、起立顺序,都是最基本的安排。
或许是出于对他人的不信任,亦或许是出于一个打发时间的心态,他习惯自己亲手安排这些。
即使在最琐碎的规格上,也不假旁人之手。
齐格蒙德没有使用金线垫纸,也没有下令在案下铺上毡毯——他不想让来者觉得这里是在模仿王宫,这样过于僭越,且有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感觉。
今晚,只需要让他们安静地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方坐在一起,听他说几句话,再各自回去,带着他想让他们传出去的理念与措辞。
“大人,斐迪南殿下已有数日未曾召您觐见,您看是否需要安排一些和斐迪南殿下的行程?”赫伦见眼前的齐格蒙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忽地低声问道。
齐格蒙德顿了顿,将桌上的羽笔轻轻按在墨池边缘,“我不是斐迪南的忏悔神父,不必天天听斐迪南殿下找我赦罪。他这两天没单独见我,也实属正常。”
他没再动笔,只是缓缓理好袖子,站起身来。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赫伦,如果我没有另行安排,记得在明天早晨帮我转告斐迪南的侍从,就说王国总管大人有要事相商,问问斐迪南大人于当日傍晚有没有时间。”
在他的视角里,这几天斐迪南身边只围着帕兹曼尼、贝卡努斯,与那几名耶稣会修士,而他在昨天晚宴上,怕是也是在和帕兹曼尼唱双簧。
这几天,斐迪南根本没有召见任何贵族,连尼古拉斯·埃斯特哈齐这类一向忠于皇室的新晋大贵族都和他根本单独见不上面。
虽然自己也没有被召见,齐格蒙德倒没有显得太急,反而有一点小庆幸。
他从不在自己还未做足准备的时候入局——他这人能静得住,是因为他清楚什么时候能够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厚积薄发,在做完一切辅助工作后,一鸣惊人。
他想着,慢慢走向门前,伸手打开房门,发出“吱吱”的响声。
随即,他低声对侍从吩咐道:“此外,你现在记得去通知后院,酒水食物晚点才上。来客若提到‘神启’,便回复‘还需神职人员定论’;若是他们转而问我的个人态度,只说‘当面与我说便是’就行。”
赫伦再次躬身:“是。”
这一次,他终于缓缓退出了房间。
齐格蒙德回过头,盯着壁炉里已经烧红,却尚未熄灭的炭火,又看了眼墙上的壁钟。
钟面指针还没有到六点,但他已能想到由那群老狐狸们已在门外踱步,互相交头接耳着的画面了。
他拉起椅背上的披风,披在肩上,整了整领口。
“咚咚咚——”钟声刚刚连着敲响六下,外厅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拉茨科维奇子爵抵达。”
“施泰因男爵抵达。”
……
赫伦在门外低声禀报着,甚至兼职了汇报官的工作。
“请。”
门口轻响。施泰因男爵如期出现,身披军斗篷,步伐平直,脸上却挂着适度而模糊的笑意。
“齐格蒙德阁下,今日召集我等,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吗?”他一边脱下手套,一边抬头看了眼厅中的壁炉,挂着那副笑容问道。
齐格蒙德也挂上了那副笑容,亲自向壁炉边略偏的位置伸了个手势,不是主座,但离主座不远。
对这种资历老的贵族来说,这样的安排足以给足面子,又不会让他误以为今晚他可以主持这场会议。
不多时,拉茨科维奇子爵也到了。他比施泰因年轻了一大截,表情拘谨得多,身形略高,却在踏入屋门时下意识收肩,显得有些压抑。
“拉茨科维奇阁下。”齐格蒙德礼貌点头,“请入座。”
拉茨科维奇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等所有贵族都落座后,齐格蒙德也顺势坐在了主位上,正式开始了今天的会谈。
他略略一笑:“既然诸位都到了,那我就先把话说明白。”
“我们今晚不谈陛下的病,也不谈他在某些宣讲中的‘神迹’——天主既有旨意,我们也只能静听。但人间的秩序,还需我们自己去维系。”
众人只是默然点头,彼此眼神交错,却没有一个人发言,在齐格蒙德将真正的目的说明白之前,每个人都小心地缩着,不愿当那只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