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空灵的童谣在巷道中回荡，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束缚了时间和空间。
两台狂暴的“嗜血者”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巨虫，链锯的咆哮戛然而止，闪烁的红眼僵直不动。
李维、莉亚德拉等人也感到身体一沉，仿佛灵魂被抽离，眼睁睁看着这超现实的一幕。
李维朝左右看去，依旧是阴郁的暗巷，四下无人，只有飘渺的歌声余韵在阴影中缭绕，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紧接着，众人脚下的阴影如同活水般涌动、旋转，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抓紧！”莉亚德拉只来得及低呼一声。
失重感猛然袭来！仿佛坠入无底深渊，眼前的光影疯狂扭曲、拉长，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空间都被撕裂的嗡鸣。
下一瞬，李维双脚猛地踏上了坚实的土地，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伸手遮挡风雪，向四周看去。
眩晕感缓缓退去，莉娅德拉捂着脑袋，环顾四周。
他们已经身处一片萧瑟的郊野，丹枫城模糊而压抑的轮廓透过风雪显现出来，如同一头受伤的巨兽匍匐在铅灰色的天空下。
身后是覆着薄雪的稀疏树林，前方立着一块木牌——
“奥利维拉－－30公里。”
这是丹枫城外，一条通往更远方、安全区域的道路。
“我们……出来了？”老菲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望向远处那座巍峨的城市。
刚才还在阿瓦隆里，下一秒就出现在现实，嗜血者以太武装，诡异的童谣，马科斯的死......
想到这里，他猛地回头望去，果然，小队中不见马科斯的身影。
“该死的！”老菲力重重锤了一下地面，在积雪上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拳印。
“刚才......发生了什么？”莉娅德拉颤抖着问。
李维也在风雪中艰难的大口呼吸，眼神茫然。
他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和嗜血者的刚刚接触，就差一点用掉他全身的神秘，如果不是那道诡异的童谣......
“那是一位伟大的存在。”罗兰教授的声音带着敬畏和一丝后怕，“她甚至能影响阿瓦隆，将我们直接送出了丹枫城范围。”
“是保密局？”李维问道。
罗兰教授却闭口不言，微微朝他摇了摇头。
李维不知道，那到底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
莉亚德拉迅速确认了方位，指向荒野道路：“这条路通往边境哨卡相对松懈的区域，只要小心避开巡逻队，我们有机会离开。快走！”
小队成员们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渺茫希望。
老菲力恨恨看了眼那座让他又失去了一个兄弟的城市，转身跟上队伍。
他们纷纷开始整理行装，准备踏上逃亡之路。
这里距离丹枫不远，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唯有李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那双深蓝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远处丹枫城的轮廓，仿佛要将那座城市烙印在灵魂深处。
被毒打的老人，被普德尔人拖走的少女，丈夫死在战争中，眼中熄灭的光芒，不得不出卖身体，向普德尔士兵交换几块面包来喂养孩子的母亲......
一幕幕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神经。
李维对这天空轻轻呼出一口冷气，看向远处的那座城市：
“我可是，不可腐蚀者啊。”
他的眼中蕴含着怜悯，那是一种动人心魄的情感。
主权沦丧、尊严扫地、人民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离开，意味着保全自身，意味着对丧权辱国的默许，意味着对普德尔可以随意抢劫法伦丹的默许，意味着从此放弃法伦丹和丹枫的人民，意味着……逃避！
“李维？快走！”莉亚德拉回头，发现他没动，焦急地催促。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定。
莉娅德拉心里咯噔一声。
明明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了，可从这个眼神里，她却依旧能感受到，几年前那个夜晚发生过的事情，似乎又要在自己身上发生一次了。
于是她露出一个，无声地，嘲讽似的微笑。
啊，又要自私地离开了吗？
她曾经无数次无数次希望那天重新来过，可以利用她的身份，金钱，不论什么，只要是她有的，她都愿意换作那个男孩留在自己身边。
可现在，莉娅德拉已经不是幼稚的小孩子。
她可以坦然接受他们的分别。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莉娅德拉微微颤抖了一下，似是要将自己的不甘和酸涩压在心底，学着李维的样子，微微仰起脸来，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脸颊。
啊，这是法伦丹的雪，丹枫的雪。
李维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众人。风雪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有些犹豫的眉眼。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们走。”
众人愕然。
“李维中校？你……”罗兰教授惊疑不定。
“我不能走。”李维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莉亚德拉平静的眸子上，“埃阿斯将军牺牲在寂静谷，不是为了让我们像老鼠一样逃窜。马科斯死在这里，不是为了给我们争取逃亡的时间。”
他的视线平静地掠过每一个人：
“法伦丹还在那里，丹枫还在那里，尽管它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我是法伦丹国防军中校，我的职责是保卫这片土地和它的人民，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入伍之前，我对着宪法发过誓。”
“雷霆计划失败了，但战斗没有结束。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这里，在普德尔的铁蹄下，在丹枫，在加大略，在卢恩和曼森，在所有法伦丹人的心里！我需要回去。回去告诉那些绝望的人，法伦丹还没有亡！回去告诉那些侵略者，法伦丹的军人还没有死绝！”
“你疯了？！”老菲力忽然激动起来，“回去就是送死！普德尔人悬赏十万金马克要你的头！他们会把你送上绞刑架！”
“也许吧。”李维面无表情，却带着坦然，“但如果我的死，能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哪怕只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让更多人想起‘法伦丹’这三个字的分量，那就值得。你们带着‘涅槃’的希望离开，我去点燃另一簇火苗。分头行动，我们目标一致——为了法伦丹！”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莉亚德拉看着他风雪中挺拔如松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纯粹到近乎燃烧的意志，眸子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的，她喜欢的人，一直是那个不畏强权，有勇气，有气节，有才华；和她一样热爱着法伦丹，热爱着这片土地，希望这个国家变得更好，并愿意为之付出，乃至牺牲的法伦丹青年。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另一位大贵族的千金，对她始乱终弃？
就像曾经一直不曾相信过一样。
如今她也一直坚信着。
莉娅德拉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她第一个转过身去：“我们走！”
就像一直以来的盲目信任一样，她此刻同样信任着李维。
信任他不会轻易寻死。
罗兰教授重重叹息一声，上前拍了拍李维的肩膀，眼神复杂：“保重，中校。愿荣耀眷顾你。”
说完，他不再犹豫，跟上莉亚德拉的步伐。
老菲力咬着牙，对李维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眼中含着泪光：“将军……保重！”
杜邦先生什么也没有说，抬手朝他敬了一个十分蹩脚的法伦丹军礼，转身跟上队伍。
“莉娅！”李维忽然出声了。
莉娅德拉脚步微微一顿，肩膀微颤，几乎无法镇定。
曾何几时，在大学校园里，李维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如果能再见的话，我会负起责任。”
只是一句简单的承诺，却仿佛将莉娅德拉回到了三年前，内心一直压抑的情绪一点点流淌出来，暖融融地灌满整个心房。
然后她慢慢转过身来。
李维微微一怔。
因为那张原本冷若冰霜的美丽脸庞，有一抹足以融化冰雪的温暖笑容，为这片冰冷的雪景添上一抹亮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