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摇摇晃晃的,车厢里人不算太多,但也不空。
大多是穿着职业装的上班族,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或者闭目养神。
东京的通勤时间,总是这么枯燥又漫长。
白川良司找了个靠门边的位置站着,窗外的景色缓缓后退。
九十年代初的东京,许多高楼大厦还没建起来。
但那种独特的都市氛围,行色匆匆的人群,以及无处不在的广告牌,已经有了十年二十年后的雏形。
这个年代投稿,可不像后世那么方便。
没有电子邮件,也没有在线投稿平台。
最常见的方式是邮寄稿件,附上回邮信封和邮票,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对于一个没有名气的新人来说,直接上门投稿的成功率并不高。
但他要入职的《红鲱鱼》也是一家推理杂志社,以助理编辑的身份拜托正式编辑看看稿子,也无可厚非。
如果不通过西园寺理纱的关系,正式编辑也会卖他个面子看完稿件,但他这篇开头,但想直接让编辑拍板决定出版单行本,几乎不可能。
最好的结果,是先以连载的形式刊登出来,看看市场反响。
如果反响好,才有可能进一步考虑出单行本,或者改编成其他形式的作品。
之所以选择《告白》,主要是因为它强烈的冲击力,绝对是能迅速吸引眼球的。
这种冷静叙事下隐藏的巨大张力,比起平淡的故事,更容易在短时间内引发爆炸性的话题和广泛讨论。
收回思绪后,此时车厢里明显变得要挤一些了。
现在坐的这条线路,好像是丸之内线。
车厢是红色的,看着挺醒目。
他模模糊糊记得,这条线路好像是东京比较早开通的地铁之一,有些年头了。
以前在上海的时候,也经常坐地铁,不过东京的地铁线路感觉更复杂,像蜘蛛网一样。
他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站定,抓紧了头顶的吊环。
旁边的几个女高中生叽叽喳喳地聊着天,说的好像是哪个明星的新剧。
他听了几句,完全不认识这些人。
终于,电车到站了。
这里是文京区,听名字就知道文化气息比较浓,附近有不少学校,还有印刷厂、出版社什么的。
事件簿书房离车站不算太远,步行大概十来分钟就能到。
这一带的建筑明显要比市中心那些地方显得更有年代感一些,但也并不破旧,街道整洁,路边的店铺也都是一副经营多年的样子。
楼不算特别高,大概七八层的样子,外墙是常见的米白色瓷砖,整体设计中规中矩。
走入内里,一楼大厅还算宽敞,有前台,不过没什么人。
乘电梯上了三楼。
一开门,正对着的就是“事件簿书房”几个字,旁边是他们旗下最知名的月刊《红鲱鱼》的放大封面。
办公室靠近门口的地方,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孩子抬起头。
她眨了眨眼,问道:“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今天过来入职的。”
“啊,新来的,是白川君吧?”短发女孩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是编辑部的佐久间,佐久间有希。”
“你跟我来吧,我带你过去。”
她带着白川良司走到一扇磨砂玻璃门前,轻轻敲了敲。
“请进。”
得到许可之后,佐久间有希才推开门。
里面是一间独立的办公室,比外面的办公区要安静许多,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深色的木制办公桌。
桌子后面坐了个约莫三十岁的女性。
南野晴子的视线直接越过佐久间有希,落在了她身后的青年身上。
“是要来担任助理编辑的白川君吗?”
“是的,我是新入职的白川良司,请多指教。”
白川良司心里略微有些意外,看来这位应该是主编之类的负责人,已经提前知道了他的名字。
“佐久间,你先出去吧。”
南野晴子点点头,便吩咐佐久间有希可以先出去了。
然后她本人则从书桌后绕到前面,很自然地就往桌子边沿那么一坐。
“我是这里的主编,南野晴子。”
说完,她倒也没有急着再开口说什么,反是将白川良司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自然,白川良司也在看着她。
这位南野主编留着一头及肩的深色头发,发尾带着自然的弧度,轻轻地搭在肩上。
唇上涂着一层薄薄的、带着水光的红色。
身上是一件剪裁合体的白色衬衫,靠近脖颈最上方的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一小片肌肤和锁骨的轮廓。
衬衫的布料服帖,下摆束在一条炭灰色的包臀裙里。
裙子的长度,大概在她大腿中间偏上一点的位置,斜坐在桌上的时候,裙摆会向上收一些。
过了一阵。
南野晴子从手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了几份看起来像是投稿的信件,摞在一起,递给白川良司。
“白川君,既然来了编辑部,看稿子就是基本功。”
“这些是最近收到的一些自由投稿,你先拿去看看,看完之后,跟我说说你的想法。”
白川良司伸手将那叠稿件接了过来。
粗略估算一下,大概有七八篇的样子,每一篇都用着那种带有方格的稿纸书写,字迹各不相同。
南野晴子又开口:“那边有空着的椅子,你就在这里看吧。”
“好的。”
白川良司回答。
走到办公室角落的一张待客沙发坐下,开始翻阅那些稿件。
前世里,他涉猎过的作品,不说部部都是传世名篇,但至少也是在各大榜单上占据过一席之地,被无数读者和评论家检验过的佳作。
口味早就被养刁了。
这些自由投稿……
开篇第一份稿子,只看了两页,他就觉得有些头疼。
故事的设定东拼西凑,人物动机更是莫名其妙,解谜的部分,几乎能让任何一个看过几本推理小说的读者直接指出凶手。
他叹了口气,放到一边,拿起第二份。
试图模仿某种硬汉派风格,但通篇都是些意义不明的暴力描写和自以为是的独白。
就这样,一份接着一份。
对白川良司来说,阅读这些稿件的过程,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他看得飞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地扫过。
南野晴子也不催他,自顾自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继续处理手头的文件,只是偶尔会不着痕迹地往沙发这边瞥一眼。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了。
不到半个小时,这位新来的白川君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来。
这才多久?
难道是看不懂?
或者是觉得太难了,所以这么快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