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狗东西!连看个火都看不好!”
路边铺子门内,一裸身大汉冲着干瘦少年大吼,旁边的巨大火炉如同野兽,吞吐烈焰黑烟。
那少年着头,脊背佝偻,一手捏着自己的胳膊,吓得直打哆嗦。
那大汉越骂越愤恨,直接挥舞着巨大的拳头,向那少年捶去,这一拳若是打实了,这纤弱少年不死也得脱层皮。
正当此时,一声咳嗽从门外传来,那大汉眼角一瞥,发现那站着的正是三军参赞、盳山托天梁——吴谋。
他便是立刻收起气力,化拳为掌,半摸半打地拍在那少年脑袋上,轻轻一揉:
“臭小子,你以后没了我怎么办?火都生不好,怎么打铁炼器?”
吴谋见此之状,则是笑面晏晏地向着苏仪介绍道:
“这是便是山寨里铸造器具的地方,我们用的兵器大半都是这位翟师傅造的,那个少年则是他收留的孤儿学徒,翟师傅看似对他严苛,实则爱护有加,毕生经验都尽力传授。”
那打铁汉子扭过头,朝着苏仪和善地笑了笑,便转头和少年说话,一副传授知识技巧的样子:
“你这火旺要添柴,火熄才要鼓风……”
吴谋摸了摸下巴,似乎是有些心虚,赶紧邀请苏仪继续向前,二人向前又走了百步,便是来到一座大楼之前。
这楼依山而建,半个嵌入山体石壁之中,高高八层,大檐斗角,宽宽数十丈,两旁还栽有丰茂树木,总体可称一句宏伟。
那门上的牌匾上则写着“忠义堂”三个大字。
而在楼下两边,搭着几个石台子,应该是用于演武之类,其中设有刀兵弓箭,靶子石器,几个汉子正在苦练功夫,汗如雨下,但是武艺却是不太入流。
“这‘忠义堂’,乃是吾辈聚义之所,寨子的绝对核心。”
吴谋引领苏仪入了室内,殿中只有几个麻衣小厮打理,并无主人在场。
他请苏仪在客位上首处就坐,与寨主之位比邻,随即又是召唤左右,侍奉以茶水糕点,让苏仪稍作休息,自己则亲自去请盳山军的大统领。
苏仪口中不甚干渴,也便滴水不沾,只静静而坐,暗中观察四周。
这厅堂看似恢弘,梁顶高耸,实际却也是个山洞石窟,辅以泥混木架,整体抹上土黄色的调子,在四处摆上些桩子兽皮,隐隐泛出腥臊,便有了十分的野性,很符合人们对于山匪的刻板印象。
半柱香过后,外面渐渐传来熙攘之声,一群人从大门鱼贯而入。
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一肥硕巨汉,高九尺有余,虎背熊腰河马肚,一身的脂包肌,土褐色长袍挂体,织料颇为上乘,却是敞开心口,半漏出那肥腻的肉体,面容丰润圆满,泛着醉酒似的血红,一副富贵将军之态。
这巨汉一步步走来,如肉山一般,左右摇摆,将身后诸位手下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在他左侧,是方才的盳山参赞吴谋,右侧则是一个清癯中年男子,身着黑衣劲装,短灰色苒须,鹰视狼顾。
三人后面,则是簇拥着一众小弟,包括方才那铺里的打铁汉子,甚至竟也有几个粗壮的妇人。
“盳山军统领王刚,见过苏公子。”
王刚朝着苏仪一抱拳,便是依次介绍座下的诸位好汉,也不管苏仪记不记得住。
苏仪全程微笑颔首,心中却想:
这王统领也真是个走形式的好手,显得像是他很有亲和力一样。
寒暄介绍完毕,众人依次而坐,酒菜也一个个端了上来,各个大鱼大肉,全无素菜。
王刚看起来肥头大耳,胸舞点墨,聊起天却能侃山侃地,苏仪顺着他的话,一番引导之下,也是让他将自家背景全盘托出。
原来,这王统领并不是本地人,他十年之前游历至此,看不惯本地土司欺压百姓,便是率众揭竿而起,就此立山扎根,庇护一方。
“说起当年那丰功伟绩,便不得不提那“平泉关大战”,当时与官府相熟的土司被我们推翻,便是派出官兵攻打营寨,我与诸位弟兄在盳山平泉关迎敌,当时的我只是炼精六段,与那七段的总兵大战三百回合却是丝毫不落下风,最终把他打得是满地找牙,带兵仓皇逃窜,自此之后,盳山再无官家来犯!”
“好!好!好!”
王刚讲起当年事迹,属下也是纷纷助兴喝彩,似乎都对此颇为熟悉。
而在附和之余,也有人在争相补充细节,你方唱罢我登场。
有人说那总兵是被王统领一肚子顶飞,滚落山崖;还有人说,是王统领拿着对面的士兵当武器,一通乱砸,把对面官兵下破了胆;也有人说那炼精七重的总兵是被王刚给手撕了,还被咬掉了头颅……
苏仪笑吟吟地听他们乱吹,适时地插入问询,有人来劝酒,便是推拒一番,半天下来,只和王刚喝了几碗。
众人酒肉下肚,王刚醉意上头,便是拍拍手,叫来一队女子助兴,跳了几支舞,雪白摇晃,九分艳俗放浪,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歌舞团下去之后,王刚便是趁热打铁,低声向苏仪道:
“苏公子,我这寨子如何?”
“还行。”
“那是公子不知这从前是何等的简陋贫穷,走到如今也是颇不容易,王刚只希望公子资助些经费,扶助建设一二。”
王刚脸上堆笑,也是终于道出目的。
“不过,这资金也并非是让苏公子打水漂,而是‘入股’,未来盳山军定会投桃报李,按比兑付,到时候保公子赚得盆满钵满!”
王刚继续画着大饼,唾沫横飞。说他有钱了要建什么楼,发展什么产业,招募什么人。未来这山寨就是那“云上大城池”,金山银山应有尽有……
“如果公子现在放弃,错失的那可就不只是机会了。”
王刚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不过,”王刚话锋一转,脸上又显出和善:
“生意归生意,我自一进来开始,不,一听闻公子之时,便觉得莫名的亲切!苏公子若是不愿意投资,也不影响情谊,我们还是兄弟论处!不必有任何压力。”
苏仪一直听到此处,终于是有些绷不住,大笑出声。
“公子何故发笑?难道是轻视彼此情义,不知倾盖如故的道理?”
苏仪摇摇头,冷冷地盯住王刚的肥脸:
“我是笑那吴谋无谋,王刚少智,做戏粗劣,思之令人捧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