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FC店内一片狼藉，空气里弥漫着可乐的甜腻、炸鸡的油腻，还有酒德麻衣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昂贵香水味，混合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摔作一团的两人身上，充满了震惊、好奇、甚至还有一丝看热闹的窃笑。
酒德麻衣感觉自己的脸颊火烧火燎，不仅仅是撞的，更是臊的。她，酒德麻衣，长腿女王，什么时候在公共场合出过这种大洋相？！而且还是以这种“投怀送抱”的方式，砸在一个小屁孩身上！她埋在路明非颈窝里的脸，表情精彩纷呈，从最初的愕然迅速转为羞愤，最后定格在一种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的懊恼中。
感受到身上压着的重量和颈窝处温热的呼吸，路明非也懵了。他昨晚才把诺诺师姐的拥抱和那句模糊的“师姐在”消化了一点点，现在又来一个更重量级的“亲密接触”？这算什么事儿啊！
几秒钟死寂般的凝固后，酒德麻衣强大的心理素质和专业素养终于强行上线。她猛地抬起头，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瞬间切换出一个带着点尴尬、又努力维持亲切的笑容，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试图化解这令人窒息的局面。
“呃……谢，谢谢啊明非弟弟……”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甜美，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感激，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不小心摔倒的普通漂亮姐姐。
“这么长时间没见，姐姐我……呃，有点激动哈，所以……没站稳……”她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想从路明非身上撑起来，动作间，柔软的发丝蹭过路明非的下巴，带来一阵痒意。
路明非被她这声“明非弟弟”叫得鸡皮疙瘩差点掉一地。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伸手扶住酒德麻衣的胳膊，帮助她站起身。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路明非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了然。他想起来了。拍卖会上那个蒙面女郎的热吻，日本海底冰冷海水中的人工呼吸……还有路鸣泽那个小魔鬼偶尔透露的信息碎片。眼前这个女人，叫酒德麻衣，代号长腿，是路鸣泽的人
她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搞出这么一出“偶遇”，目的不言而喻——路鸣泽的指示。那个小魔鬼又在打什么算盘？试探？观察？还是……别的？路明非心里念头飞转，脸上却迅速调整表情，配合着酒德麻衣的“剧本”。
“原来是麻衣姐你啊！”路明非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语气熟稔，仿佛真的遇到了久别重逢的邻家姐姐，“好久不见啊！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见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拍打着身上沾到的可乐渍和薯条碎屑，动作带着点少年人的局促，却又无比自然。
“……”酒德麻衣被他这声“麻衣姐”和自然的态度弄得一愣。这小子……反应这么快？还这么配合？她立刻意识到路明非认出了她，并且正在主动配合她的“偶遇”设定！这让她心里瞬间轻松了不少，也暗暗惊讶于路明非的敏锐和……演技？
“是啊是啊！好久不见呢，明非弟弟！”酒德麻衣立刻顺杆爬，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甚至还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路明非的头发，语气宠溺，“都长这么高了！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路明非身体微僵，内心疯狂吐槽：又来？！摸头杀是你们的统一技能吗？！诺诺这样你也这样！这玩意儿会传染吗？！但他脸上还得保持着“惊喜重逢”的笑容，任由酒德麻衣把他的头发揉得更乱。
一旁的苏晓樯，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可乐和冰渣，狼狈不堪，眼睛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眼前这“姐弟情深”的一幕。路明非居然认识这个美得不像话、气质也强得吓人的女人？还叫她“麻衣姐”？青梅竹马的姐姐？苏晓樯不知道怎么心里警铃大作，一股强烈的酸意和危机感混合着被可乐淋湿的憋屈，直冲脑门。
“路明非！”苏晓樯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她是谁？你们……什么关系？”她指着酒德麻衣，语气充满质问。
路明非转过头，看向一脸狼狈、眼神却像小刀子一样扎过来的苏晓樯，心里叹了口气。他得把这个谎圆下去，否则小天女刨根问底起来更麻烦。
“哦，小天女，给你介绍一下，”路明非语气尽量显得轻松随意，“这是我麻衣姐，酒德麻衣。以前……呃，我爸妈还在国内的时候，我们两家是邻居，麻衣姐家是日本的，后来他们回国了，我们就……嗯，好久没见了。”他编得有些磕巴，但意思表达清楚了。
“邻居？青梅竹马？”苏晓樯狐疑的目光在路明非和酒德麻衣之间扫视。一个穿着廉价T恤的衰仔，一个气场强大、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很贵”气息的顶级美女？这组合怎么看怎么违和！而且，路明非家以前的情况她虽然不了解，但日本邻居什么的是不是太离谱了？
酒德麻衣立刻接收到路明非的信号，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带着点长辈看晚辈的温和，对苏晓樯点点头，“你好，小妹妹。我是麻衣，明非小时候的玩伴。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她指了指苏晓樯湿透的头发和衣服，语气带着真诚的歉意。
苏晓樯被酒德麻衣那自然流露的、仿佛带着光环的优雅和气场压得有些说不出话，只能闷闷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心里却更加不是滋味。这女人太耀眼了，比昨天那个红发女孩更耀眼得让她自惭形秽，也让她对路明非的话更加怀疑。
酒德麻衣见铺垫得差不多了，立刻转向路明非，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亲昵和不容拒绝，“明非，难得碰到，姐姐有些事想单独跟你聊聊，出去说？”她美眸流转，带着询问，但姿态却表明这只是通知。
路明非心知肚明，正戏来了。他看了一眼桌上狼藉的食物和旁边气鼓鼓的苏晓樯，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他点点头：“行啊麻衣姐，刚好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他转头对苏晓樯说，“小天女，谢谢你请的‘全家桶’，我先走了，寒假再见。”
苏晓樯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用力擦着头发上的可乐渍，肩膀微微耸动。
路明非没再说什么，跟着酒德麻衣转身朝门口走去。酒德麻衣的高跟鞋踩在沾了可乐的地面上，发出轻微黏腻的声响，但她身姿依旧挺拔优雅，仿佛刚才的狼狈从未发生。
就在两人即将推门而出时——
“路明非！”
苏晓樯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执拗。
路明非脚步一顿，转过身。酒德麻衣也停下，饶有兴致地侧身看着女孩。
苏晓樯站在一片狼藉的餐桌旁，头发凌乱，衣服湿透，脸上还沾着点番茄酱，显得有些狼狈。她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路明非，那眼神里有未消的怒气，有委屈，有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你……”苏晓樯的声音哽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最终，她问出了那句盘旋在心底的话，“你除了昨天那句，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她的目光紧紧锁住路明非，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到某种答案。关于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关于那个红发师姐，关于眼前这个“麻衣姐”，关于……他昨天为她站出来的那一刻。
路明非看着她。午后的阳光透过KFC巨大的玻璃窗，落在苏晓樯有些苍白的脸上，也照亮了她眼中那抹倔强的期待。
他沉默了几秒，眼前的女孩，骄纵、任性，有时候甚至刻薄，没少和他斗嘴，但也曾在他最灰暗的高中生涯里，像一道明亮却刺眼的光。他想起昨天赵孟华那些侮辱性的话，想起苏晓樯瞬间煞白的脸。想起上一世这个女孩闯入精神病院想强行把自己带走，想起女孩离开时说“我说我现在不喜欢你，未必将来不喜欢你”，还有她脸上狡猾的笑意。
也许是因为即将离开，也许是因为酒德麻衣在场让他心境有些微妙的变化，也许仅仅是因为苏晓樯此刻狼狈又执着的眼神触动了他心底某处柔软。路明非轻轻吸了口气，眼神里那层习惯性的疏离和玩世不恭褪去了一些，露出一点罕见的认真和……近乎温柔的东西。
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苏晓樯，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小天女，”他看着她的眼睛，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化作一句简单却意味深长的话，“希望你以后……过得别那么苦了。”
说完，他没有等苏晓樯的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直接转身，拉开了KFC的玻璃门。凉爽的风吹了进来，带着街道的喧嚣。
“走吧，麻衣姐。”路明非对身旁的酒德麻衣说道，语气恢复了平静。
酒德麻衣将路明非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尽收眼底，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也没多问，优雅地迈步，跟着路明非走了出去。玻璃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店内嘈杂的声音和苏晓樯呆立的身影。
KFC内，苏晓樯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路明非那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希望你以后……过得别那么苦了。”
没有解释，没有承诺，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一句平淡的祝愿。可这句话，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心底某个被刻意锁住的角落。
昨晚电影院里，男孩挡在她身前，一个人和赵孟华还有他的小弟们对峙，眼神冰冷如刀，膝盖带着呼啸的风声顶向赵孟华时那决绝的背影……
刚才，他看着她，眼神褪去伪装，露出那抹认真和近乎温柔的神色，说出那句仿佛看透了她所有伪装和委屈的话……
无数个画面在她脑海中翻腾、交织。那个总是被她呼来喝去、唯唯诺诺的路明非，那个满口白烂话的路明非，那个昨天暴戾如野兽的路明非，那个今天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路明非……哪一个才是真的他？那句“过得别那么苦了”，又包含了多少她未曾察觉的、属于路明非的注视和理解？
一种从未有过的、酸酸涩涩又带着点奇异暖流的感觉，悄然在苏晓樯的心底最深处滋生、蔓延。像一颗沉睡的种子，被那句简单的话轻轻唤醒，顶开了坚硬的心壳，悄然探出了稚嫩的芽。
她看着玻璃门外，路明非和那个耀眼得刺眼的女人并肩离去的背影，渐渐融入街道的人流，消失不见。
一滴混着可乐的水珠，顺着她湿漉漉的发梢滑落，滴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KFC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那句轻语在耳边回荡，还有心底那悄然生根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情愫。
街道上，酒德麻衣并肩走在路明非身侧，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有韵律。她微微侧头，看着身旁沉默的少年，红唇轻启，带着一丝探究和毫不掩饰的兴趣。
“那么，明非弟弟，”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那种慵懒又带着点魅惑的调子，“现在，可以告诉姐姐……你刚才那句话，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