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疲惫、麻木和劫后余生的奇特氛围。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声音或高或低,汇成一片沉闷的嗡嗡声。
“…整整一千多万人啊!我们市!”
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刻满深沟般皱纹的中年男人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对着身边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人反复念叨,“广播里说…说最后统计到的,活下来的,就十多万…十多万!你们想想,那是多少条命没了!街坊邻居,同事朋友…都没了!都没了啊!”
他的眼神空洞,仿佛还沉浸在尸山血海的记忆碎片里无法自拔。
一个戴着断了腿、用胶布勉强缠住眼镜的年轻男子推了推镜框,他的声音相对冷静,但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通讯……基本全断了。广播里零星能收到一点官方信息,但大部分基站、光缆、卫星地面站,都毁在地震和后续的……混乱里了。现在别说联系国外,就是隔壁省什么情况,都两眼一抹黑。我们被分割成一个个孤岛了。”
他苦笑了一下,“信息黑箱,比物资匮乏更让人心慌。”
“全球人口……这次之后,怕是真的要减半都不止了。”
一个看起来像是前小企业主的男人接口道,他习惯性地搓着手指,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史无前例的灾难,肯定要进历史书最黑的那几页……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务实,“人口红利是没了,但活下来的人,反而成了最宝贵的资源。重建需要人,生产需要人,防卫更需要人。上面肯定明白这个道理。我估摸着,各种‘人口福利’政策已经在路上了。为了稳定,为了恢复生产,为了鼓励生育……说不定,到时候房子、基础生活物资、甚至……老婆,组织上都能给‘分配’或者‘协调’解决。”
他的语气里没有多少期待,更像是在分析一种必然的趋势,一种在资源极度匮乏时代,基于效率考量的冰冷安排。
明阳默默地穿过这些交谈的人群,那些关于死亡、隔绝、未来的只言片语像冰冷的雨点落在他心上,却又无法真正浸透他此刻更深的忧虑。
他们的恐惧是直接的、物质的、对生存本身的担忧。
而明阳的困境,则叠加了一层更隐秘、更致命的维度——他怀揣着一个足以颠覆现有认知、也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秘密。
人群的低语在他身后渐渐模糊。
他的思维再次聚焦于那个无解的难题:超越之书。
在安全区无处不在的“天网”下,哪里才是可以安全使用它的地方?普通的物理空间——房间、角落、甚至厕所隔间——都不可靠。
科技手段、无处不在的监听监视设备、以及更可怕的、管理者对异常能量波动的警惕(如果他们具备这种监测能力的话),都让任何尝试变得极度危险。
“能够逃避这种监视的地方……”
明阳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铁皮屋顶,投向了虚无的夜空,“……或许真的只剩下一个了——长生界。”
那个由超越之书创造或连接的、独立于此方世界的奇异空间。
那里是超越现实规则束缚的“净土”。
但问题同样棘手。
进入长生界需要超越之书作为媒介,而拿出书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
而且,长生界并非完全自主。
它需要“设定”,需要“规则”,需要“管理者”——要么是他自己通过超越之书进行精细的操作,要么就是由“天道”来操控。
“厕所什么的也不安全。”
明阳不会傻到上厕所的时候拿出超越之书,毕竟那么多电影和电视剧的特工都演示过如何在厕所避开耳目,大炎为了保险起见,肯定会连厕所都装上针孔摄像头。
你说隐私?抱歉,现在没有那玩意,顶多就是女的监控女厕所,男的监控男厕所。
私人物品也肯定被检查过,突然多出一本书的话,太可疑了。
也许大炎没有这么丧心病狂和细心谨慎,但是明阳不敢赌。
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与此同时。
大炎昆仑山脉深处,“归墟”基地。
冰冷的合金墙壁反射着惨白的人造光源,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高压静电的微弱气息。
这里是“归墟”基地的核心区域——第三隔离观察区。
数十位从“长生界”归来的幸存修仙者,正集中于此。
没有想象中的喧嚣或激动。
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混杂着对现实剧变的巨大震惊,笼罩着每一个人。
他们曾以为只是参与一场关乎仙途的试炼,归来时却发现天翻地覆。
妖魔横行,秩序崩坏,曾经熟悉的城市被硝烟与诡异力量侵蚀。
若非大炎国家应急管理总署(NEMA)在长生界通道关闭前就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守望者预案”,以雷霆手段将他们在现实世界的直系亲属、甚至部分重要社会关系人员全部转移至绝对安全的“方舟”地下城进行保护,此刻站在这里的,恐怕就真是一群无家可归、心若死灰的孤魂野鬼了。
国家对这些掌握着超越凡俗力量的存在,态度极为明确:慎重,合作,但绝不卑微。
基地的最高负责人,一位肩扛将星、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将军——代号“山岳”——在第一次全体见面会上便开宗明义:“诸位是同胞,是灾难中幸存的宝贵力量,是国家对抗未知威胁的重要倚仗。但力量本身需要约束,秩序需要共同维护。合作,基于信任与责任,而非乞求或交换。”
这份“慎重”,源于国家庞大的智库和心理评估团队连夜构建的分析模型。
模型冷酷地指出:长生界的环境、以及骤然获得远超常人的力量(哪怕在长生界只是底层),必然对个体心理结构产生深刻乃至颠覆性的重塑。
他们过往在网络上的言论、亲友的记忆印象、甚至标准化的心理量表结果,其参考价值已大幅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