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蹶箭的箭头呈铲形,可以更好的切削芦苇,扩充视界,毕竟天色很晚了,在月光的照耀下,只有一陀陀灰色的影子。
人藏在芦苇荡中,如果不移动,很难发现。
王愔之需要打草惊蛇。
你不扑出来,我就不停地射踏蹶箭,看谁的耐心更好。
十月初,对应着前世十一月初的天气,虽还未冷到澈骨,可湖风阵阵,人又站在浅水淤泥中,他不信北府军能一直缩着不动。
“啊!”
“啊!”
零星的惨叫三两声,显然被射中了。
人被踏蹶箭的铲形箭头射中,基本上四分五裂,不会留有全尸。
看不见的芦苇荡深处,起了一阵骚动。
王愔之并不愿把鸳鸯阵放进芦苇荡与北府军作战,毕竟北府军已经先行占据,可以提前一步隐藏身形。
身后的喊杀声渐渐减弱,战斗接近了尾声,甚至有北府军跪地献降。
“绷!”
“绷!”
“绷!”
又一轮踏蹶箭打出。
这次稍微偏移了方向。
草木惊扰中,又有惨叫,还有几声是叠在一起。
“杀!”
芦苇荡中,爆出一声怒吼。
密密麻麻的人影踏着水花,冲了出来。
顿时,两侧车厢顶端,矢发如雨。
根本就不用瞄准,直接往人群中射。
北府军前排的军卒撑着盾,后面跟着弓手,引弓抛射,不仅准头感人,还因着淤泥湿滑,稍微用力过度,就滑倒了。
短短十余步间,阵形已歪歪扭扭。
“杀!”
王六一声呼喝。
数十队鸳鸯阵直冲而去。
王愔之暗暗点头。
这个时机选的非常好,是北府军将上岸,又未上岸之时,能最大限度的把北府军堵在淤泥地,而自己一方,大部分的军卒都能足踏干硬的实地。
战斗陡然爆发。
车厢顶部的弓手改平射为抛射,袭扰北府军后阵。
北府军的弓手,也改为向前方抛射。
黑暗中,割鹿军没带硫酸手雷。
主要是芦苇荡和淤泥区以浅水滩为主,浓硫酸遇水会产生大量的烟雾,风向只要稍变,就会伤及自身。
“唔!”
刘敬宣身边,突一声闷哼,一名亲兵肩膀中了箭,虽不至死,可短时间内,这条膀子废了。
刘敬宣暗暗心惊,从前方暴出的呐喊声与咒骂声可以判断,王贼军卒的士气很高,而己方的士气竟不如王贼。
再细看。
王贼的兵,上来就使全力,狼奔豕突,队前两根大竹杈子挥的哗啦哗啦响,充斥着强大的自信。
己方步卒在散乱的阵形之下,根本抵挡不住,前冲的军卒身体被竹枝抵住,还未摆脱,就有长枪刺来。
伴着一声声惨叫,一具具尸体栽倒。
突然阵中混乱起来,弓手开始往回跑了,毕竟刀盾手没法为他们提供遮护。
“北府军不过尔尔,上阵上获,唾手可得,杀!”
王贼军里,暴出一声长笑。
顿时,全军如同打了鸡血般,奋不顾身,减杀声大作。
失去了弓手的掩护,枪兵开始陆续中箭,鲜血与泥水混杂在一起,刘敬宣如坠寒窖!
败了!
笼罩了二十年光环的北府军,今夜败于王贼之手。
且更让他难以接受的,他带来的,是各家的亲兵啊,如今命丧长塘湖畔,回去如何交待。
何无忌多半也凶多吉少。
“将军,快走吧!”
有亲兵扶住他。
“不,本将不能走!”
刘敬宣深吸了口气。
其实他想走,堂堂北府军大都督独子,领淮南太守,不日即将上任,将来要继承北府军水陆五万余众,怎么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芦苇荡里呢?
可是他要做出死战到底的姿态。
“将军,王贼狡诈,先回去再说,都督只有将军一个子嗣,难道将军忍心都督白首翁送黑发人?”
一众亲兵急劝。
甚至有人架起刘敬宣往外奔跑。
如果刘敬宣被俘或者身死,他们只能以死谢罪。
“放开我,放开我!”
“我与王贼誓不两立!”
刘敬宣挣扎着,嘴里号叫连连,被亲兵架着,踉踉跄跄而去。
“北府军败了,骑兵跟我来,出去抢马!”
王愔之招呼。
加薛家子弟在内,全军只有四十骑,此时纷纷上马,随王愔之疾驰而去。
北府军的马匹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有数十骑看守,见着一队骑队驰来,还未列阵,就被一阵箭雨射翻了数骑。
并有大喊:“刘敬宣与何无忌已授首,尔等速速下马受降!”
黑夜中,清朗的月光下,隐约能看到芦苇荡里,不停的有身影向外奔逃。
姑且不论刘敬宣与何无忌的生死,北府军确实败了。
不过降是不可能降,众军相视一眼,拨马便走,蹄声隆隆,驰入了黑暗深处。
王愔之也不追杀,他的目地,是马匹,还有留在原地的装备。
历来农民军,原先战斗力稀松平常,但在攻下了某个重要城池之后,会有爆发式飞跃,就是取得了大量的装备,这都是王愔之急需的。
虽然薛家子弟没有薛雀儿那样逆天的本事,却也不差太多,很快就辨认出了马群中的十余匹母马。
通常在马群中,母马作为头马,只要控制了母马,就能控制整个马群,而在母马周围,会有种公护卫。
种公不能长时间单独放养,周围必须要有母马,否则既便不是发情期,也会暴躁。
薛家子弟把母马赶到一处,骑着就走,种公屁颠颠跟在后面,又带动了一大群骟过的公马,驰向营寨。
将士们陆续返回,个个兴高彩烈。
有健妇和厨子将伤马和死马拖去水边宰杀,今晚全军上下近三千人,都能美美享用一顿马肉。
经统计,此役斩获近七百人,俘虏五十余人,王愔之给了干粮,把人放了,伤员还粗粗治疗,包扎好伤口,免费附近担架,让俘虏抬着他们,何无忌的尸体也顺道捎走。
放人,一是凸显他‘仁义’的美名。
刘玄德以仁义著称,省了多少工夫?
王愔之的处境,其实和刘备差不多,有身份,没实力,如果暴戾嗜杀,只会让人远远避开他,他需要树立‘仁义’的人设,引得八方豪杰来投。
二是宣扬战功,有俘虏回去宣讲,刘牢之想瞒都瞒不住,必然会有反对他,又看相王父子不顺眼的士人上表弹劾。
能否奏效是一回事,舆论会引导人心向背。
世间事,不上秤没有三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不过全军的伤亡也是惊人。
死了三十余人,轻重伤近七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