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小洋楼，刷着雪白墙漆的围墙上，用鲜红的红漆写着一行大字。
‘在此随地大小便者死全家’
这是李牧领居家，他家里是搞工程的，颇有家资，2001年就开上了夏利，家里起了小洋楼。
只是可惜，这年代，大家素质普遍不高，不知是嫉妒还是怎么滴，他家小洋楼附近总是被人随地大小便。
无奈之下，邻居只能出此狠招。
效果嘛…
李牧开着三轮车回家，见到一位大爷解开裤腰带，对着小洋楼围墙撒尿。
李牧嘴角抽了抽，瞧了瞧围墙上那狠毒的字，又看了看嘴里吹着口哨的撒尿的大爷。
是一位狠人！
他把车开到了家。
现在正是下午四点，二楼阳台一排李牧叫不出名字的鲜花在太阳烘烤下，嫣儿吧唧，母亲林知礼正拿着蓝色水壶在浇水。
“妈，爸，我回来了。”
李牧打开门，意外见到一个人，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奶奶？”李牧惊讶的叫喊。
他的奶奶萧容是一位倔老太太，在爷爷寿归正寝去世后，爸爸要把她接到县城里来住，老太太不来，说受不了和妈妈待在一个家里。
这可把妈妈气的不轻。
但其实，老太太是死傲娇，不希望成为儿子的累赘，在乡下老家，她还可以种种花生，自己养活自己，到了县里来，她就只能吃白饭了。
李牧和奶奶关系很好，毕竟很少有奶奶不疼自己孙子的。
他上前去，抱住老太太，说道：“奶奶，你怎么上来了？”
老太太乐呵道：“来看你爸爸和你的。”
这时，母亲在二楼喊道：“妈，房间我给你收拾出来了，你上来了就多住几天，干脆就在这里住下好了。”
老太太中气十足道；“什么？我耳背，听不见，你大声点。”
母亲又喊了一次。
老太太再次喊道：“大点声。”
母亲不再言语。
李牧苦笑，奶奶和妈妈不对付是有由来的。
爸爸曾经有一个相亲对象，那对象学历高，是大专生，文化人。
奶奶对她满意的不得了，她对爸爸也中意。
但爸爸不满包办婚姻，硬是要自由恋爱，把妈妈勾搭到手。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奶奶对妈妈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唉，这些大人的事情，他一位小孩真不好插手。
李牧说道：“奶，我带你去买衣服啊。”
明明李牧说话的声音不大，奶奶却听见了，她如小孩子雀跃道：“好，先吃饭，奶奶不急，小李还没有吃饭。”
方桌之上。
今天的吃的是白米粥，菜是四菜一汤，有菜，有肉有汤。
奶奶萧蓉下意识挑刺道：“作孽哦。”
“又不是过节，煮这么好，日子还过不过？”
林知礼委屈：“妈，是因为你上来了，我才煮这么好。”
萧蓉皱眉道：“哈？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妈妈撇嘴，看向李志远。
李志远苦笑，当裁判道；“妈，知礼也是为你着想。”
奶奶不屑冷哼一声。
李牧赶忙岔开话题，说道：“我刚刚去舅舅那里，买了一部二手诺基亚。”
“然后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李牧把遇到陈记者，然后给她支招的事情一一道出来。
父亲有些担忧，问道；“这不会影响你舅舅的生意吧？”
李牧解释道：“一开始会有影响，但舅舅做生意，相对来讲很讲诚信，到了后面反而是有好处的。”
“这还是一个做口碑的机会。”
老太太给李牧夹了好几块鱼肉，她说道：“小李，快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奶奶的话不能不听。
一段时间后，大家吃饱，李志远和林知礼收拾着碗筷。
李牧来到三轮车边，说道：“奶，走啊，带你买新衣服去。”
“咱家有钱咯。”
……
‘滴滴滴’
附近一辆突突车狂按着喇叭，从李牧身边超过，李牧放慢速度，在他车前，是一段人行道，道路上，几十位行人组团过马路。
在人行道对面，有一个信号指示灯，灯上显示是红灯。
李牧无奈停下车，等着行人过马路。
现在大家都没有什么交通意识，不要说谭平县这一个小城市，就连福安这一座二线城市，过马路都是攒一堆人，组团过马路。
在后座上，奶奶问道：“小李，你妈妈最近在做什么工作？”
李牧如实回答：“在酒店刷碗。”
“你大舅人怎么样？”
“不错。”
“见到你舅妈了吗？”
老太太啰里啰嗦的问东问西，如果是重生前，李牧会感到不耐烦，现在他明白，奶奶只是寂寞。
爷爷死后，奶奶一个人呆在乡下，她很渴望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场景，只是这样的场景注定不可能实现。
问东问西只是表象，奶奶只是不知道，该跟你聊什么。
李牧如实的一一回答。
而后，他反问道：“奶奶，你上来想看看我们只是一方面。”
“你是不是怕爸爸日子过不好，给爸爸钱了？”
奶奶和蔼笑道：“你爸爸跟你说了？”
李牧无奈道：“没有，是我自己猜的。”
“奶奶，爸爸都这么大的人，哪里好意思要你的钱？”
“你再等一个月，我会替爸爸把欠的钱都还上。”
老太太宽慰道：“小李厉害咯。”
“还钱的事情不要急，那是你家大人的事情，你的钱就是你自己的。”
“不要那么急着赚钱，赚钱很辛苦，注意身体。”
这时，李牧开到了工商银行门口，他找个地方把车一停，用车链子，拷在一个栏杆上，这年头小偷多，不得不小心。
因为上一次清点完钱后，害怕把这么大一笔钱放家里会出意外，于是李牧就把钱存到银行里。
李牧打算取一笔钱后，把银行卡里的余额拿出来给老太太看看，他们家是真有钱了，以后花钱不要抠抠搜搜的。
他把奶奶扶下来，跟奶奶交代，如果真有偷车贼，就让贼把车偷去，你身体要紧。
李牧拿着工商银行卡，来到atm机前。
谭平县有大半的银行没有atm机，这年头，atm机还是高科技，想买必须动用外汇，从国外进口，一台要50万。
不过有atm机后，也是真方便，比如现在已经是银行下班时间，如果是没有机器的银行，只能等明天银行上班，现在可以去机器上取钱。
李牧按动机器旁边的灰色实体按键，现在的机器和未来的不一样，后来的atm机只能取一百元整数，现在有五元的，十元的，二十，五十，一百，多个档位。
李牧从卡里取了五百元，又打印了一张有关余额的白色小票。
他回到泊车位那里。
李牧给奶奶看小票上的余额说道：“奶奶，你看，咱们家现在是真有钱了，卡里有二万多。”
“这只是我们十天赚的钱，以后你花钱就别抠抠搜搜了。”
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眼小票。
她笑道：“小李出息咯。”
“有钱不要乱花，攒起来，以后娶老婆用。”
李牧无奈，果然是这样的结果。
接下来，李牧带萧蓉买了几套新衣服，又买了一盒花胶，当做补品，可能是给奶奶看过余额的缘故，她没有再拒绝。
三天后。
七月十八号。
福岭。
这里是谭平县治下的一个小乡村，它坐落于一座山上，进入乡村的路是一条黄泥路，这条路四轮车是别想开进去，只有两轮和三轮可以在路上通行。
李牧载了老太太回到老家。
老太太是乡里有人要进县里办事，跟着坐摩托上来，回来没有专车接送，老太太也不舍得花钱，李牧也不放心老太太一个人打车，于是就亲自把她送回来。
在村门口，是一个小空地，空地上停着村长家的小摩托，附近还有几条红色油漆涂抹的凳子，凳子上坐落着几位老太太，老太太们在嗑着黑瓜子，嘴巴叨叨的在聊天。
其中一位老太太怔怔看着换了一身新衣服的萧蓉，说道：“呦，萧蓉，你这身衣服真漂亮。”
李志远朝这一位老太太借钱了，她这一番话不是真夸奖衣服好看，而是暗示，你有钱买新衣服，没钱还钱？
奶奶萧蓉回应道：“这是我孙子花钱给我买的。”
奶奶的意思是，钱是儿子欠的，衣服是孙子辈买的。
那一位老太太捧着一把瓜子，递给李牧，笑若菊花道：“小李，吃瓜子不？”
李牧摆手拒绝道：“谢谢王姨，我口渴的厉害，就不吃了。”
老太太今年都七十多了，被夸年轻还是会开心。
她笑道：“小李，你真孝顺，都会自己赚钱给奶奶买衣服咯。”
李牧当然能明白，王奶奶是在给他挖坑。
但他也不生气，不管是什么年代，能借钱给你都是一份情分。
谭平县男人大多外出务工，在工地上做活，赚钱都是一分分的挣，王奶奶更多的是心疼她儿子。
李牧圆滑的回应道：“嗨，奶奶对我这么好，应该的嘛。”
“赚钱也是真的辛苦，我摆地摊赚了点小钱，皮肤都晒黑了不少。”
王老太斜眼瞧了眼李牧的皮肤，确实黑了不少。
王老太见状，也不再掰扯。
李牧带着奶奶回到祖屋，那是用白色水泥砖头砌成的两层小房子，外头是黄土地面的小院子，院子里放养着一群鸡鸭，几天没看管，鸡屎鸭屎拉了一地。
李牧看着这屋子，说道：“奶奶，要不，你就跟我到县里住去？”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多无聊？”
奶奶不耐烦道：“不去不去，看到你妈就烦。”
李牧无奈轻叹口气。
他知道，奶奶哪是烦妈妈，是不想自己没用，成为吃白食的。
李牧心想，只能看看自己成为百万富翁，奶奶观念上能不能有改观了。
之后，李牧在老家帮奶奶收拾了一番卫生，又吃了一顿饭，趁着太阳没有下山，温度又不高的时间点开着三轮车回去。
村口的小空地上。
奶奶两手背在后，目送着李牧离开。
她心里暗叹道：“哎，我这个当妈的没有本事，让孩子们受苦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