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将密电在灯下反复看了几遍,纸页边缘已经有些发卷。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檐滴水敲打青砖的声音混着远处断续的狗吠,让这间小院显得愈发沉寂。
他抬头看向陆远山:“老K还活着,而且掌握着当年‘七二一’小组的所有成员名单。”
陆远山点头:“据我们的眼线说,他已经联系上了松本健一的人,但不是为了投诚,而是想交换情报。”
“交换什么?”沈墨白问。
“一份关于军统内部潜伏人员的名单。”陆远山压低声音,“据说那份名单上不仅有军统的人,还有中共地下党的联络点。”
沈墨白眉头紧锁。
他忽然意识到,老K之所以留下那些线索,并非单纯地暴露自己,而是在设局——一个针对松本、也针对军统高层的局。
“他在等我们。”沈墨白站起身来,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枚徽章背面的数字,“三天后,裁缝铺,他会现身。”
陆远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场棋局已经开始,而他们必须比对方先一步落子。
第二日清晨,沈墨白便带着小满前往城南老裁缝铺附近探查地形。
昨夜一场雨,街道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的霉味。裁缝铺依旧关门闭户,门前挂着的布幌子被风吹得摇晃不止。
沈墨白站在街角,远远望着铺子后巷的一扇木窗,那是他昨晚观察时看到有人走动的地方。
“哥,我们要进去吗?”小满低声问。
“不急。”沈墨白摇头,“他们在等我们上门。”
他绕到后巷,果然又发现了几处新鲜脚印,其中一处还残留着半截烟头。
他捡起一看,果然是“大前门”牌香烟。
这说明,军统内部确实有人也在追查老K。
回到小院后,沈墨白开始整理手头所有资料:账本复印件、字条、地图、徽章……每一件都像是拼图中的一块,等待被重新组合。
他翻出账本中的一页,上面记录着一笔奇怪的支出:七二一,银元五百,交于K。
这笔款项时间是1937年七月二十日,也就是“七二一”行动前两天。
沈墨白心中一震。
如果这笔钱是给老K的,那他当时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接应人?还是中间联络员?
他继续往下翻,发现后面几页的纸张明显被撕过,边缘参差不齐。
这意味着,有人曾经试图销毁部分信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沈墨白迅速将资料收起,抽出腰间的枪,走到门前低声问道:“谁?”
“是我。”是陈阿炳的声音。
沈墨白打开门,让他进来。
陈阿炳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冒雨赶来的。
“我找到了一点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油纸包着的纸片,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是我在茶馆听到的两句评弹词,觉得有点意思。”
沈墨白接过纸片,上面写着:
“旧梦难寻人未归,三更灯火照残碑。”
他盯着这两句词,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这不像普通的唱词,倒像是某种暗语。
“你是在哪听的?”他问。
“昨天晚上,在无锡东边的清风楼。”陈阿炳道,“唱的是《寒江独钓》,可这两句词我以前从没听过。”
沈墨白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取出账本,翻到某一页,指着其中一段话:
“七月廿一,午时三刻,寒江渡口。”
“寒江渡口?”他喃喃自语,随即抬起头,“老K可能在那里留了东西。”
他立刻决定前往寒江渡口查看。
临行前,他让小满留在小院继续监视裁缝铺的动静,同时叮嘱陆远山留意军统方面是否有异常调动。
午后,沈墨白和陈阿炳乘船沿江而下,抵达寒江渡口。
这里是一处废弃码头,常年荒草丛生,几乎无人踏足。
沈墨白沿着岸边寻找,终于在一棵歪脖子柳树旁发现了一块半埋在泥土里的石碑。
他蹲下身,用手拂去泥土,露出碑面上模糊的刻痕。
仔细辨认后,他读出了几个字:
“忠魂长眠于此。”
沈墨白心头一震。
这不是普通墓碑,而是某个秘密组织用来标记重要地点的方式。
他继续清理周围泥土,果然在石碑后方发现了一个铁皮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封面已经泛黄,内页则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符号和密码。
沈墨白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
“代号‘K’,任务编号:0721。”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发现里面详细记录了“七二一”行动的全过程,包括人员安排、联络方式、资金流向……甚至还有一份完整的通讯密码表。
更重要的是,他在其中一页看到了一个名字:秦月容。
沈墨白猛地合上笔记本,心跳加快。
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她是否早就知道“七二一”行动的真相?甚至……她是不是叛徒?
他不敢贸然下结论,决定回小院后再做进一步分析。
当晚,沈墨白回到小院,立刻将笔记本摊开在桌上。
他对照着军统现有的通讯密码,尝试破解其中的内容。
随着一个个字符被还原,一条惊人的信息逐渐浮现出来:
“七二一行动失败原因:内部泄密,泄密者为军统上海站情报科副科长,代号‘灰雀’。”
沈墨白瞳孔一缩。
“灰雀”,这个代号他曾见过——正是秦月容的上级,负责对日情报传递工作的高官之一。
他立刻联想到最近一系列事件:账本的出现、徽章位置的变动、裁缝铺的布置……这一切都在指向一个事实:有人正在试图掩盖“七二一”行动的真相,而这个人就在军统高层之中。
他正准备将这些发现整理成报告,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墨白迅速吹灭煤油灯,抓起枪躲到门后。
脚步声停在门外,紧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屏住呼吸,手指紧扣扳机。
门缓缓推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是我。”是陆远山的声音。
沈墨白松了口气,重新点燃灯。陆远山进门后神色凝重:“事情不对劲。”
“怎么了?”沈墨白问。
“裁缝铺那边,人不见了。”陆远山道,“我们安插的眼线说,昨晚半夜,有人带走了老K。”
沈墨白心头一沉:“带走?去哪?”
“不清楚,但有一个细节。”陆远山压低声音,“眼线说,带走老K的人穿着军统制服。”
沈墨白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看来,我们的叛徒已经动手了。”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笔记本,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熟悉的名字:秦月容。
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这次,不是熟悉的节奏。
沈墨白立刻警觉起来,迅速将笔记本塞进抽屉,然后拉着陆远山躲到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