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上霜,人间月 第10章 十年一梦剑与刀

作者:只是路过打酱油滴 分类:修真 更新时间:2025-06-14 13:5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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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

风雪自破碎的屋顶狂灌而入,卷着冰冷的碎屑,在小小的听雨轩内肆虐盘旋。烛火被风吹得剧烈摇曳,忽明忽暗,将两道对峙的身影,拉扯得支离破碎。

秦啸天的手,还搭在剑柄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尽,变得像窗外的积雪一样苍白。震惊、难以置信、乃至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恐慌,在他那张素来温润如玉的脸上交替闪现,最终,凝固成一种极为复杂的僵硬。

“卫……师兄?”

他再次吐出这个称呼,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眼中的世界,似乎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本该消失在十年前那个血色黄昏,被悔恨与罪孽彻底吞噬的男人。

卫长夜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那片由月光、雪光和支离破碎的烛光交织而成的光影里。他的布袍被风吹得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如山岩般坚实而孤峭的轮廓。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两口古井,倒映着窗外的漫天风雪,也倒映着秦啸天此刻苍白的脸。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最沉重的质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变得黏稠而滞重。空气中,只有风雪的呼啸,和两人之间那几乎能听得见的、信念与记忆的碎裂声。

良久,秦啸天似乎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挣脱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灌入肺腑的冰冷空气,让他剧烈跳动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他缓缓地,将手中的长剑,插回了剑鞘。

“噌”的一声轻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脸上那副僵硬的表情,也随之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

“师兄,你……还活着。真好。”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但那无法掩饰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我……我们都以为你……”

“以为什么?”卫长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以为我死了?还是以为,我该死?”

秦啸天脸上的笑容,再次僵住。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卫长夜那双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卫长夜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这一步,整个听雨轩内的气机,陡然一变。

如果说,方才的他是内敛的、沉默的深渊,那么此刻,他便是出鞘的、即将饮血的绝世凶刃。一股无形的、霸道而纯粹的刀意,以他为中心,轰然散开。那不再是英雄楼上石破天惊的爆发,也不是孤村血夜里融入黑暗的沉静,而是一种更为凝练、更为纯粹的锋芒。

它不喧哗,不张扬,却让秦啸天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无形的刀锋凌迟。

“秦师弟,”卫长夜的目光,从秦啸天身上,缓缓移到了他身后那张名贵的紫檀木书案上,移到了那只燃着龙涎香的铜炉上,最后,落在了他那一身与这奢华环境融为一体的白色锦袍上。

“我记得,师父当年教我们练剑时常说,剑者,心之锋也。你心不诚,剑便无骨。”

“你的剑,我一直很喜欢。因为它很纯粹,像你的人一样。”

“可现在……”卫长夜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秦啸天的脸上,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深深的失望,那种失望,像一把比刀锋更锐利的锥子,狠狠刺入了秦啸天的心脏。

“……你的心,去哪儿了?”

秦啸天的身体,猛地一颤。

卫长夜的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用十年时间精心构建起来的、坚硬的伪装外壳,直抵他内心最深处、那个早已被他遗忘的角落。

那里,曾经也住着一个白衣胜雪、执剑问天的少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的情绪,终于失控了。他温润的面容因为激动而扭曲,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卫长夜!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十年前,是谁,亲手杀了我们最敬爱的李师兄?是你!是你那把只知杀戮的‘孤辰’刀!”

“是我,跪在李师兄的墓前,发誓要重振师门,要为他守护好这份基业!我忍辱负重,我苦心经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这群不负责任的人,收拾残局!”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积压了十年的委屈与不甘,尽数倾泻出来。

“你呢?你躲起来了!你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江湖的某个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你凭什么,一出现,就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审判我?”

他指着卫长夜,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

卫长夜静静地听着他的咆哮,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所以,”他等秦啸天说完,才缓缓开口,“为了‘收拾残局’,你就可以与杀害李玄同的元凶为伍?”

“为了‘重振师门’,你就可以坐视黑风寨这样的爪牙,屠戮无辜的村民,只为给你修建一座享乐的别院?”

“为了你口中的‘基业’,你就可以变成第二个……不,你甚至连高渐行都不如。他至少,还敢承认自己是为了权欲。而你,秦啸天,你连面对自己内心肮脏的勇气,都没有。”

卫长夜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秦啸天的心防之上。

秦啸天脸上的血色,再次褪尽。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后的书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你都知道了什么?”他声音嘶哑地问。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卫长夜手按着“破晓”刀,一步一步,向他逼近,“我知道高渐行不是主谋,我知道天刑司背后另有其人。我还知道,三日之后,会有一位‘大人’,驾临你这座用鲜血和白骨堆砌起来的别院。”

“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卫长夜停在了他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他能清晰地看到秦啸天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恐。

“那个‘大人’,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触碰到了最核心的禁忌。

秦啸天的眼中,所有的激动、委屈、愤怒,都在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极致的恐惧。

“不……我不能说……”他喃喃自语,像是魔怔了一般,“说了,我们都得死……谁都活不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卫长夜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既然你不肯说,”他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与漠然,“那就用你的剑,来告诉我答案吧。”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起手式。

“破晓”刀,无声无息地出鞘。

一道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黑色刀光,如一道凭空出现的空间裂缝,直斩秦啸天的咽喉。

这一刀,是他十年刀道感悟的凝聚,是他此刻心境最真实的写照——决绝,冷冽,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高手魂飞魄散的一刀,秦啸天却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在刀锋及体的瞬间,他腰间的长剑,自动出鞘!

“呛啷——!”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响彻夜空!

一道璀璨如流星的剑光,后发而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破晓”的刀锋之上!

“叮!”

一声宛如玉珠落盘的脆响。

刀与剑,这两柄当世神兵,在空中剧烈地碰撞。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交击点为中心,轰然炸开!

整个听雨轩内的所有陈设,无论是名贵的书案,还是沉重的香炉,都在瞬间被这股气浪绞为齑粉!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卫长夜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他握刀的手,微微发麻。

秦啸天则被震得倒飞出去,撞破了身后的墙壁,落在了院中的雪地里。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脸色愈发苍白。

但他终究是接下了这一刀。

他手中的剑,名为“惊雷”。剑身极薄,却坚韧异常,在雪光的映照下,流转着淡淡的紫色电光。

“好剑法。”卫长夜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秦啸天这一剑,不仅快,而且准,更重要的是,其中蕴含的剑意,锋锐无匹,带着一股雷霆万钧、一往无前的决绝之势。这十年,他的确没有荒废。

“你的刀,也比十年前,更可怕了。”秦啸天拄着剑,缓缓站起身。雪花落在他散乱的黑发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凄美。

他的眼神,变了。

那份温润,那份犹豫,那份恐惧,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疯狂与决绝。

“卫师兄,这是你逼我的!”他嘶吼一声,周身气势节节攀升。一道道细密的紫色电弧,开始在他身体周围跳跃闪烁,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是惊雷堂的镇派神功——《紫电天雷诀》。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身影一晃,化作一道紫色的电光,主动发起了攻击。他手中的“惊雷”剑,挽起万千剑花,如一场盛大的雷暴,将卫长夜完全笼罩。

剑光所及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

面对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卫长夜的眼神,却愈发平静。

他没有选择硬撼。他的脚步,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在方寸之间移动。他的身法,不再是单纯的快,而是多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如同水流般的圆转与写意。

他手中的“破晓”刀,化作了一道泼墨般的黑色光幕。

任凭秦啸天的剑法如何凌厉,如何迅捷,都无法突破那层看似单薄、实则坚不可摧的黑色光幕。

“叮叮当当——!”

刀与剑,在短短数个呼吸之间,碰撞了不下百次。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炫目的火花和震耳的轰鸣。

院中的积雪,被两人的护体真气激荡得漫天飞舞。竹林摇曳,落叶纷飞。整个别院的护卫,早已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纷纷赶来,却没一人敢靠近这片被刀光剑影笼罩的死亡地带。

他们只能骇然地看着那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一黑一紫的身影。

“为什么不尽全力?”久攻不下,秦啸天怒吼道,“你看不起我吗?卫长夜!”

他能感觉到,卫长夜虽然守得滴水不漏,但他的刀法,始终留有余地。那不是杀人的刀,而是在拆解,在试探。

“我只是想看看,”卫长夜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刀剑的交鸣声,“师父教给你的东西,你还剩下多少。”

这句话,再次刺痛了秦啸天。

“你闭嘴!”他状若疯魔,剑势变得更加凌厉,更加不顾一切。

卫长夜轻轻一叹。

他知道,多说无益。

既然如此,那便用刀,来了结这一切吧。

他的眼神,陡然一变。

那份平静与试探,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狼的冷酷,是鹰的锐利,是长夜的无情。

他不再防守。

他手中的“破旧”刀,化守为攻!

一刀。

简简单单的一刀,自下而上,斜斜地撩起。

这一刀,避开了秦啸天所有的剑招,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入了他剑势中最薄弱的那个点。

那个点,是秦啸天换气的瞬间,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刹那。

时机的把握,精准到了毫颠!

秦啸天心中大骇,他想变招,却已来不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色的刀光,在他瞳孔中急速放大。

“噗嗤——!”

刀锋入肉。

“破晓”刀,从秦啸天的右肩,斜斜地划过,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半边白色的锦袍。

剧痛,让他手中的剑法,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而高手相争,刹那,便已是永恒。

卫长夜的第二刀,接踵而至。

这一次,是刀柄。

沉重的刀柄,带着呼啸的劲风,狠狠地,砸在了秦啸天握剑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秦啸天惨叫一声,手中的“惊雷”剑,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斜斜地插入了雪地之中。

胜负,已分。

卫长夜的“破晓”刀,冰冷的刀锋,抵在了秦啸天的咽喉上。

他只需要再前进半寸,就能了结这位“故人”的性命。

秦啸天瘫倒在雪地里,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着抵在自己喉咙上的那柄黑色的刀,感受着那上面传来的、刺骨的寒意,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彻底的绝望。

他败了。

败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现在,”卫长夜看着他,眼神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悲哀,“你可以告诉我,那个‘大人’,是谁了吗?”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停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个,是等待答案的审判者。

一个,是即将崩溃的阶下囚。

十年一梦,终究,是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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