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警员的脸上，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客气，眼神中却隐隐透着一丝好奇与审视。
他没有将李牧带向之前做笔录的审讯室，也没有带去李成峰的办公室。
而是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了一栋相对独立的小楼前。
这里的气氛，明显比外面更加森严。
李牧的心，微微一沉。
他被带进了一个装修简洁，却透着一股不凡气势的会议室。
房间里，没有他熟悉的刑侦队长李成峰。
只有三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
他们都穿着便装，看不出任何身份标识。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眼神沉静如水，腰板挺得笔直，即使是坐着，也透着一股军人般的凌厉气质。
他的左右，各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同样是神情肃穆，目光锐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刚进门的李牧。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李牧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来，这三个人，绝不是普通的警察。
“你好，我们是国家安全局”
国家安全局？！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一股紧张感，从脚底瞬间窜到了头顶。
他前世曾与警方合作打假，也接触过一些特殊部门的人员，对这种独特的气场，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件考古队的文物失窃案，竟然会惊动这个级别的部门。
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李牧同学，请坐。”
为首的中年男人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威严。
他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
“不要紧张，我们没有不是来审讯你的。”
他似乎看穿了李牧内心的惊涛骇浪，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安抚性的微笑。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周，这两位是我的同事。”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和单位，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李牧定了定神，在那张沙发上坐了下来，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周先生，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周姓男人的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在李牧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
“首先，要感谢你，李牧同学。”
“如果不是你的敏锐和果敢，我们国家，将会蒙受无法估量的损失。”
他的话，说得很重。
“损失？”
李牧有些不解，“那些赝品虽然做得逼真，但毕竟是假的……”
“不。”
周姓男人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你发现的，不仅仅是几件赝品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那个将假文物放入库房的人，李队长他们，早就已经找到了。”
李牧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从考古里找到，内鬼其实不难。
还有现在刑侦手段加持。
从报案到现在，已经过去数天时间。
警方的效率，确实应该早就抓到人了？
看这架势背后不简单，都惊动国安了。
“是谁？”
他下意识地问道。
“他的名字，叫张勋。”周姓男人平静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张勋？
李牧的脑海中，飞快地搜索着这个名字。
周姓男人将他照片递给李牧看。
三十出头，平时沉默寡言，业务能力不突出，也不怎么合群，属于那种丢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
李牧摇摇头，没什么映像，应该和自己一样就是普通队员。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怀疑过那些经验丰富的老队员，甚至怀疑过位高权重的张敬同院长。
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牧追问道。
“为了钱？”
这是最符合逻辑的解释。
“是为了钱，但也不全是。”
周姓男人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我们调查过张勋的背景。”
“他三年前，曾在英国留学一年，主修的也是考古学相关专业。”
“也正是在那段时间，他远在国内的父母，因为投资失败，欠下了一笔高达数百万的巨额债务。”
“你知道，这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牧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绝望的处境，最容易滋生罪恶。
“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有一个所谓的‘基金会’找到了他，表示愿意资助他完成学业，并且帮他还清家里的所有债务。”
周姓男人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个基金会的背后，是境外的某个情报机构。”
“他们以债务为要挟，以金钱为诱饵，对张勋进行了策反。”
策反！
当这两个字，从周姓男人的口中说出时，仿佛一道惊雷，在李牧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李牧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他之前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推断，在“策反”这两个字面前，都显得那么的天真和可笑。
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文物监守自盗案！
这不是为了谋取私利的犯罪！
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由境外情报机构在背后操控的，针对华夏的文化渗透，乃至国家安全的严重事件！
难怪……
难怪国安局会介入！
李牧瞬间想通了所有关节。
为什么作案手法如此高端？
因为背后有专业的情报机构提供技术支持。
为什么偏偏选用德国拜耳公司最新研发，连国内专家都闻所未闻的粘合剂？
为什么不是偷走文物，而是费尽心机地用“缝合怪”赝品放回库房？
因为他们的目的，或许根本就不是为了那几件文物的金钱价值！
他们的目的，可能更加阴险，更加长远！
他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污染文物体系，用以假乱真的赝品，来混淆视听，动摇考古学的根基，甚至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以此来否定中华文明的悠久历史！
未来考古新闻发布会，展示文物，被事先有准备的外国记者，当场指出文物造假，那之后就是新闻学魅力时刻了。
“中华五千年历史造假？”
“华夏文明，都是国人吹出来的！”
这种标题绝对会被西方媒体大肆报道，严重损害了我们国家形象。
这可能比窃取，我们国家机密还要恶心。
想到这里，李牧的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阴谋，太大了。
大到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
周姓男人看着李牧变幻的神色，赞许地点了点头。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你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出色。”
他身旁的一位年轻同事，适时地递过来一杯热水。
李牧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让他冰冷的手指，恢复了一丝知觉。
他喝了一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张勋他，交代了什么？”李牧的声音，有些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