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
又是一日朝会,张承业脸色凝重的回到府中,又召牛礼商议。
“赞贞,士卒可用否?”
张承业将手下的家仆、游侠等愿意留下的一百四十人皆交给牛礼,编练成兵,以做准备。
如今他已也看出来了,长安是保不住了,最近几日的谈论都是建议护着圣人南下蜀中。
这近两百士卒,便是他准备的护卫,花了大价钱,全副武装,又将家财尽数取出交给牛礼,充作军资。
“张君手下家人皆是忠心之人,饷银又不缺,此时军心初定,有我麾下五十人为支柱,必护张君无恙!”
“那就好。”
张承业点了点头,对于牛礼的说法,他并没有怀疑,毕竟都到这个地步了,大家现在可谓是命运相连。
“如今国事已不可为矣!退出长安,已是势在必行。”
长叹一声后,张承业目光有些暗淡,他自小入宫,从扫洒的小宦官做到负责采买的内供奉,用了二十年的时光,在这期间,他从未离开过长安,这里已是他的家了。
离家,是活不下去之后才做出的无奈之举,如他当年离开家乡,被卖入宫中一般,此中心情,他再明白不过。
“明日,神策军便会出发。我去看过,兵甲确实不错,但那些军士与赞贞麾下相比,差之远矣,不过是一群闾左贫人,恐怕连甲也披不动。”
张承业唏嘘不已,他不明白往日威震天下的神策军,不过短短百年,为何便堕落至此。
“黄巢可至潼关?”
牛礼对于这个问题很是关心,领兵作战,除后勤之外,情报一直是第一位的。
“泰宁节度使齐克让已退守潼关之外,黄巢一直紧随其后,已攻占虢州,恐怕不日便至。”
黄巢一路北上,不是没有人不出兵,而是他不仅兵马众多,粮草充足之外,他还一路转牒诸镇,说自己只是为了入长安向朝廷君臣问罪,不会涉及到其他人,并送上礼物若干。
而且他还真的约束部众,一路直指长安,并不侵犯其它藩镇,其它藩镇见此,也就不管了,唯有泰宁节度使在他的行军路上,无奈出击,一路败退,来至东都。
达到东都之后,黄巢又传牒东都留守,再言北上缘由,并保证对东都秋毫无犯,而东都留守刘允章竟然真的信了,竟领东都百官出城迎黄巢入城。
黄巢入城之后,也真的秋毫无犯,只派兵接管了东都城防,征发青壮为兵,休整一番后,又追着齐克让的后面前往潼关。
“意料之中。”
对于诸镇兵马的做法,牛礼早在河东时便见识到了,并不为怪,同时也对朝廷能否守住潼关,越发的感到悲观。
“那圣人有没有命周边八镇支援?”
这才是牛礼目前担心的事,面对黄巢的六十万大军,若是逃跑不及,他这百余人连填牙缝都不够。
“圣人以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军都中尉,并十军十二卫军容观察使,及内外八镇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使,并任汝、华、洛、晋、绛、同诸州都统,忠武军监军杨复光为副使,却并未命八镇兵马入援京师。”
张承业的表情十分失落,又对田令孜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愤怒,在他看来,圣人皆是被田令孜给迷惑了。
“此战危矣。”
牛礼越发感到不安,诸镇兵马不来,仅凭神策军这些人,还是早日逃走为妙。
第二日。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二。
神策军“十万”大军,终于要兵出长安,平定黄巢叛乱。
圣人亲自来到城外送行。
这位前不久方才做出“马球定三川”之举的荒唐天子,如同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紧紧的抓住田令孜的衣袖,直到田令孜拍着胸脯保证,黄巢只是流寇,朝廷大军一至,必望风而降。
这才稍微让这位有些六神无主的马球天子稍稍定神。
他自出生以来,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东都,见过最激烈的对抗便是马球比赛,所以在他的认识之中,战争也和马球差不多,你争我夺而已。
神策军十万众,加上博野军,泰宁军,十二三万人,即便守不住潼关,也能护送自己离开长安,大不了去蜀中继续玩耍便是。
而这一日,来送行的士卒家属挤在灞桥边,哭嚎不止,士卒亦是十分悲伤,士气显然不振。
母子、夫妇、祖孙,抱头痛哭,悲伤难舍。
他们哪里是神策军士,数天之前,他们还是挑货的力夫,摆摊的小贩,走街串巷的货郎,饭店酒肆的伙计,赘婿,游侠……
其中有些人身形瘦小的连军衣都撑不起来,手中长槊亦拿不稳,面带饥色,神色恍惚。
这一幕,正是: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此地虽不是咸阳桥,但其中心情却并无不同。
———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刘克之带着数万人马,再次驻扎夏州契吴山大营。
至于为何不是按原计划开春时才回来,自然是因为诸葛爽的命令了。
黄巢接收东都,兵临潼关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夏绥,而夏绥、朔方两镇,本就是拱卫长安的藩镇,为了以防朝廷命令南下,诸葛爽便将刘克之召了回来。
他手下兵马并不多,来夏州之前,他的六千牙军也走了不少,即便接收了夏州军,军队再次达到万人规模,但也并不保险。
最后只能命刘克之冒着风雪回转。
“见过节帅!”
府衙之中,刘克之来此复命,也是为了参加会议,诸葛爽正纠结着要不要南下援助长安。
“克之来了,快快入座。”
刘克之领命起身,忽觉有人看他,杀意十足,转头看去,却是一披头散发的番将,站在一中年胡人身后,眼中满是猩红的看着他。
见他这无端的敌意,刘克之自然不会给好脸色,直接冷目回之,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
“克之啊,这位是宥州拓跋刺史。”
诸葛爽见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连忙开口为二人介绍起来。
“这位是我麾下虎林军使,刘克之。”
虽然不满那番将眼神,有心当场宰了他,但诸葛爽是刘克之的老大,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当下随意叉手一礼。
“见过拓跋刺史。”
“哈哈,刘军使少年英雄,思恭久闻大名了!”
拓跋思恭身量不高,但体态雄壮,皮肤粗糙,一看便知道是个久经战阵之人,不过神色却是圆滑无比,如一商贾。
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位奠定西夏王国基业的枭雄,不过越是如此,刘克之对他越发警惕。
“我与拓跋刺史素无交情,你的部将为何如此敌视于我?”
闻言,拓跋思恭表情不变,只淡然的捋着颌下长须。
“持国并非我麾下部将,而是我兄弟,刘军使麾下俘虏便是他之部众,今日来此,也有向刘军使赎人之意。”
“欧~~”
刘克之恍然大悟,原来是费听的首领,怪不得如此敌视他,本来的叛逆,在请降之后居然还能与自己同处一室,大唐之风,可见一斑。
虽然昨日的敌人变成今日的朋友,日后更有可能变成同僚,但刘克之可不会对他们客气。
“你就是费听持国?那那个被我一锤打死,只剩一双手脚的费听多闻,就是你弟弟喽?”
“你!”
费听持国闻言,顿时暴怒,当场便想动手,拓跋思恭当即按住了他,轻斥一声:
“持国!”
闻言,费听持国冷静下来,恨恨的盯着刘克之。
见拓跋思恭一句话便让费听持国冷静下来,刘克之对他的威望有了初步的认知,既然知道了,又怎会如他所愿,只见他舔了舔嘴唇,语气有些陶醉的说道:
“对了,你的次妇,我用的很开心!”
“她,很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