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守得住吗?
这是这个大家都在讨论,但越讨论,就越是沮丧和迷茫的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复杂,但也并不简单。
兵马,便是答案。
但有没有足够的兵马,就是另外一个答案。
对于这个答案,田令孜也好,杨复恭也好,都不会也不敢给出具体的答案,这无关他们的品格与名声。
按军籍名册上来看,负责守卫两都的左右神策军,左右金吾卫,还有北衙六军,南衙十六卫,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二十万兵马。
即便要分出小半驻守东都,此时长安的各军兵马也该有十三四万左右。
就算是有些聪明人知道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多人,但这些宦官再怎么弄权,也不会拿兵马来开玩笑,六七万人总该是有的…吧?
有这些兵马,据潼关而守,坚守至关内、山南两道、剑南道等诸镇兵马来援,应该是做得到的…吧?
至于其余诸镇,早在黄巢攻下汝州之后,朝堂诸公便知道他们只想着冷眼旁观。
因为那时朝廷还打算在诸镇兵马拦住黄巢之后,对他进行招安,并打算授予他一地节度使之位,命他离开都畿道,返回本镇。
可结果黄巢一路平推,朝廷册封的文书程序都还没走完,东都就已经陷落,黄巢兵马都快到潼关之下了。
这时候,再傻的人也该明白过来,河中、河南等藩镇,压根就不想出力。
而诸镇的这一反应,也让知晓关中禁军内情的田令孜得了借口,将黄巢说成是威胁较大的流寇,所以皇帝一开始并没有下达让周围诸道兵马勤王的命令。
而是任命田令孜为十军十二卫观军容使,让他领左右神策军讨贼。
但神策军能讨什么贼?不被贼讨就已是邀天之幸。
这一点田令孜作为神策军中尉,再清楚不过,但他也没有推脱,而是欣然领命,毕竟这是给他更大的权力。
但一下朝,他便连忙召集自己手下的枢密院以及两军的实权心腹宦官,几十号人商量来,商量去,却一个方法都商量不出来。
其实也不是一个方法都商量不出来,有人提议护送圣人入蜀避难,躲一躲等各藩镇勤王就行,反正这种方法在大唐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这方法一出,便当即被否决了,因为这样做,田令孜就会受到被他打击过的那些失权宦官和朝臣的反扑。
因为他田令孜平日里口口声声的说过关中防务固若金汤,神策军兵甲齐备,并以此为借口,加征各地税赋。
如今黄巢能不能过潼关都还是一个未知数,你田令孜就想跑?那之前的那些举措算什么?!
届时,被田令孜打压过的所有人,皆会一拥而上,不说将他五马分尸,也会将他挫骨扬灰。
所以田令孜现在唯一的出路,只有麻着胆子硬上,先将神策军这烂摊子给盖住再说。
张承业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田令孜能瞒前朝诸公,但瞒不住内廷的各位宦官,尤其是被田令孜彻底压着的杨复恭一系宦官,田令孜如今的手段,他们又不是没有用过,怎会不知道其中内情。
但知道归知道,他们可不会在田令孜还没有暴露颓势的时候就动手,毕竟无论是关系还是权力,田令孜都牢牢的压在他们头上,他们的进言,根本就进不了皇帝的耳中。
与其费无用功,还不如冷眼旁观,暗中积蓄力量,等田令孜原形毕露之后,毕其功于一役,将他彻底打入深渊。
而对此,张承业只感到心寒无比,国家危难,衮衮诸公却为一己私利而不管不顾,任由山河沦丧。
但他也没有丝毫办法,他只是一个内供奉,负责宫廷采买,手中无权无势无兵马,也只能是冷眼旁观。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之后,他想起被安排在这里的虎林军士卒,连忙将牛礼请了过来。
不多时,牛礼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见过张君。”
“赞贞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张承业将牛礼拉着坐下,连忙开口询问起来。
“赞贞手下兵马勇否?”
即便对张承业的问题感到惊讶,但牛礼没有多问,而是面带傲然的回道:
“我麾下士卒皆是百战精锐,以一敌十,不过寻常。”
闻言,张承业心中一喜,他知道牛礼是个老实人,不会说大话。
“那赞贞可能对付巢贼?”
“这…?”
牛礼顿时面露难色。
见状,张承业心中一跳。
“可有难处?”
能不难吗?我手下就五十个人,你让我去打黄巢?!
就算是现在提拔牛礼当节度使,手下兵马巨万,他都不敢应声,牛礼又不是没见过那些骄兵悍将,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穷光蛋,今天上任,或许明天就出殡了。
所以他也不敢夸下海口,只能实实在在的对张承业道:
“不瞒张君,我如今麾下士卒不过五十,兵甲齐备之下,也就能抵挡千余巢贼,若要击退乃至平定巢贼,除非三郎带全部虎林南下。”
张承业闻言,沉默下去,他这才想起来,牛礼所属并不是京畿禁军,而是关内道兵马,而刘克之此时或许还在平定叛乱,根本就不知道黄巢已兵临潼关,而且夏州距离长安有八百余里,等虎林平叛后再南下,黄花菜都凉了。
对此,张承业神情越发低落,长叹不止。
“唉——”
“张君,可是巢贼已破潼关?”
牛礼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奉刘克之命令南下长安,是为了拉关系的,不是来送死的,若是潼关已破,还得抓紧时间撤退,返回夏州。
“还没有,赞贞,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张承业对着牛礼就一个扑通趴在地上,语气中满是哀求,他是何等精明,怎会看不出牛礼此时已有想走的想法,但他也没什么办法,牛礼毕竟已不是他的手下,兵马所属也是夏绥节度使麾下,自己压根就调不动他们。
但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五十人,所以只能是借往日情分,请求牛礼这个老实人的帮助。
果然,张承业的话语一出,牛礼便连忙的将他扶起,口中满是惊惶。
“张君乃我恩人,有恩不报,与禽兽何异?君只管开口,吾必助之!”
闻言,张承业紧紧抓住牛礼的手,脸上满是感动。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赞贞实乃忠义之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