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镇的城墙比林渊想象中还要高大。
他站在官道旁的土坡上，望着远处那道灰黑色的城墙像一条巨龙般蜿蜒在地平线上。
清晨的雾气中，城头上飘动的旗帜若隐若现，隐约能听到城内传来的晨钟声。
比起记忆中青石村那些低矮的土墙，这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两个铜板！没钱的滚去难民营！”城门守卫粗鲁的吼声打断了林渊的思绪。
城门外排着长队，有推着独轮车的农夫，挑着担子的小贩，也有像林渊这样衣衫褴褛的流民。
几个守卫挨个检查，不时从某些人手中接过铜钱或小包裹，然后放行。
林渊摸了摸怀中从山贼寨主那里搜刮来的几两碎银和十几个铜板，默默排到队伍末尾。
他刻意佝偻着背，让破烂的斗篷遮住大半张脸，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逃难少年。
“听说镇东的难民营昨天又死了十几个...”
“作孽啊，说是发了热病，连尸体都没人收...”
前面两个农妇低声交谈着，声音里满是惶恐。
林渊心头一紧。父亲曾说过，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距离村子被毁不过几日，这些流离失所的村民就已经开始成批死亡。
他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玉牌，那微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安心。
队伍缓慢前进，林渊借机观察四周。城墙下搭着几十个破烂窝棚，那是进不了城的流民聚集地。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泥地里翻找着什么，不时被巡逻的衙役用棍棒驱赶。
远处确实有几个大锅，但不是什么官府粥棚，而是一个绸缎庄在施舍掺了麸皮的稀粥——前提是必须听他们宣讲半个时辰的“善行”。
“看来之前路上遇到的难民说的也不全对...”林渊在心里苦笑。难民口中那个会收留难民、开仓放粮的青河镇官府，与现实相去甚远。
“喂！小子！”守卫的呵斥声突然在耳边炸响，“发什么呆？钱呢？”
林渊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轮到自己了。他低着头，从怀中摸出两枚铜钱递过去。
铜钱上还沾着些许血迹——那是山贼的血，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擦干净。
守卫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他接过铜钱时突然眯起眼睛：“这钱哪来的？”
林渊心跳漏了半拍，但声音却出奇地平稳：“家里...家里带来的。”
“放屁！”守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这上面还有血！说，是不是抢来的？”
周围几个守卫立刻围了上来，手按在刀柄上。排队的人群纷纷后退，生怕惹上麻烦。
林渊的右手在斗篷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但转念一想又松开了。
在这里动手太不明智。他故意让声音带上哭腔：“大、大人明鉴...这是爹娘临死前给的...他们...他们被山贼...”
说着，他掀起斗篷露出那张满是尘土的脸，和额头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这倒不是装的——那道伤确实是仙师斗法时留下的。
守卫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松开手：“晦气！滚进去吧！”说着把那两枚铜钱随手扔进旁边的竹筐内。
林渊低着头快步走进城门洞，直到走出十几步远，绷紧的后背才稍稍放松。城内的喧嚣声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绸缎庄外挂着五颜六色的布料，茶楼里飘出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肉铺门口的铁钩上挂着整只的猪羊。
行人摩肩接踵，有摇着扇子的富家小姐，挑着货担的游商，还有佩刀带剑的江湖客。
空气中混杂着食物香气、汗臭味和马粪的气息，浓郁得让林渊有些眩晕。
“这就是城镇...”他喃喃自语，站在街角有些无所适从。在青石村，全村不过三十户人家，每个人都互相认识。
而这里，成千上万的陌生人像鱼群一样在街道上流动，没人多看这个脏兮兮的少年一眼。
肚子咕咕叫起来，林渊摸了摸剩下的铜钱，走向一个卖烧饼的小摊。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正用长筷子翻动炉子上的面饼。
“烧饼怎么卖？”
“一个铜钱俩。”老汉头也不抬，“加肉的三文一个。”
林渊要了两个普通烧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热腾腾的面香让他差点咬到舌头——自从离开青石村，他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食。
正吃着，街道那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几个身穿统一褐色短打的壮汉大摇大摆地走来，腰间都挂着短棍或匕首。
为首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左眼上有一道疤，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
“铁爪帮收月钱了！”疤脸男高声喊道，“刘记布庄，该交二两银子了！”
布庄老板慌忙迎出来，赔着笑脸递上一个钱袋：“赵爷，早准备好了...”
林渊默默退到墙边观察。这显然就是父亲说过的“帮派”——不是官府却比官府更让商户畏惧的存在。
在青石村，最大的势力不过是养了两条恶犬的村长家，而这里...
“喂！生面孔啊！”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渊猛地转身，看到三个痞子模样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围住了他。为首的是个歪嘴，正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他。
“看你这穷酸样，是新来的难民吧？”歪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林渊没说话，只是慢慢把最后一口烧饼咽下去。他注意到这三个痞子袖口都绣着一条小蛇图案——和刚才收保护费的那伙人不一样。
“哑巴啊？”歪嘴突然伸手去扯林渊的斗篷，“让爷看看你藏了什么好东西...”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衣领的瞬间，林渊动了。
右手如闪电般扣住歪嘴的手腕，拇指精准按住某个穴位，同时左腿一扫。歪嘴还没反应过来就重重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找死！”另外两人怒吼着扑上来。
时间仿佛变慢了。林渊清晰地看到左边那人掏出的匕首轨迹，以及右边那人挥拳的角度。这些动作在他眼中破绽百出——比起疤脸寨主的刀法，简直像是孩童打架。
他侧身避开匕首，右手成刀狠狠砍在持匕者的肘关节内侧。
“咔嚓”一声轻响，那人的手臂立刻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起来。
惨叫声刚出口，林渊的膝盖已经重重顶在他腹部，将惨叫变成了痛苦的干呕。
第三人见状想跑，林渊一个箭步追上，右手如铁钳般扣住他的后颈，猛地往墙上一撞。
“砰”的一声，那痞子像摊烂泥般滑倒在地，额头上鲜血直流。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个呼吸。街道上瞬间安静下来，周围的行人全都退开老远，生怕惹上麻烦。
歪嘴挣扎着想爬起来，林渊一脚踩在他胸口，俯身低声道：“还想搜吗？”
“你...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歪嘴色厉内荏地威胁，“我们是黑蛇帮的！我们老大不会放过...”
林渊脚下微微用力，歪嘴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没了声音。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目光——来自街对面茶楼二楼的窗口。那里坐着一个青衣男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边。
几乎是本能地，林渊松开了脚。他感觉到那个青衣男子不简单——不是这三个痞子能比的。
“滚。”他低声说，三个痞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整了整斗篷，林渊正准备离开，一个温和的声音叫住了他：“小兄弟身手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