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白乞第一次走进执法堂。
这是一座只能用老旧来形容的庭院。
天空被四面高耸的院墙切割成一个规则的方块,将锈腥味沉沉地压入肺腑。
说是执法堂,其实这里只有左不平一个人,执法者是他,审判者也是他。
“那个凡人花魁的事,要偿命。”
左不平一身黑袍,坐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语气平静。
这个世界似乎对修士伤害凡人有着严格的限制,哪怕老东西那样的大能也无法例外。
“她不是凡人,是邪修。岁久不杀她,就是我被她吸死。”白乞解释了一句。
“岁久不在,怎么证明。”
“疑罪从无,不用证明。”
“疑罪从无,是个好词。但我的规矩是疑罪从有,反正凶手肯定在你和愚山那群人里,待会查不出来,就都杀了偿命。”
这话就不像在乎真相的样子,恐怕他只是单纯痴迷于扮演审判者的角色。
白乞鄙视道:“岁久动的手,怎么不杀她?”
“废话,当然是因为打不过。而且有人用刀杀了人,刀会有罪吗?”
左不平倒是一点也不害臊,径直朝这边走来。
“先等一下,我来这的目的是拿储物戒,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吧?”
白乞看了眼左不平手上的戒指,这个小说里最常见也最实用的法宝,他可是馋的很。
“差点忘记大师兄已经开始修炼了,那是该给你寻一个。”
左不平在身上摸了摸,好像没找到。
“算了,山下那群人身上应该有的是,你活下来自然能拿到。”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今天必须要为花魁主持公道,但公道偏向哪边,他不在乎。
跟着左不平下山,白乞放慢脚步和老苟走在一起,从背后仔细观察,总算勉强能看出左不平苦轮的淡淡轮廓。
虽然还什么都看不出,但至少证明了他之前的猜想,再强的修士也有苦轮,只是境界差距太大看不到而已。
那么,能看到左不平的轮廓,就说明他比岁久弱了至少一个大境界。
用拇指抬出剑,白乞又瞄了眼自己的苦轮,后面的一截已然变成紫色的【欲加之罪】。
他不动声色地瞥向身旁的老苟,打算提前调换,反正迟早会转到,现在换还能先做准备,以免待会来不及。
不过白乞很快就发现,这次他的小人无论如何也撬不动老苟的苦轮,只能无奈地跳了回来。
尽可能保持镇定,白乞试着在心里朝小人发问,出了什么问题。
小人似乎能听懂,它用手势比划起来。
可惜实在有些抽象,直至下了山,白乞才大致弄明白它的意思——同一种苦只能换一次。
倒起霉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走出山门,白乞便见识到了什么叫早有预谋。
愚山的家伙们以神通移来的一块巨石为基,搭建起了请神台。
巨石极为宽广,宛若一座飞来峰飘在半空,足以容纳千人。
这之中自然不可能只有愚山之人,恐怕平日对玉京不满的势力都派了人。
密密麻麻的目光,或审视、或嘲弄、或冷漠地聚焦于白乞身上,颇有种公审大会的既视感。
所有人都想弄个清楚,玉京山顶那位飞升失败的齐倾子,是早已死了借白乞之身转世,还是白乞天资真的比岁久还高。
愚山为首的是一个面容方正、眼神纯粹的中年修士,名叫严峰。
他立于请神台最高处,一身素净道袍在风中鼓荡,神情肃穆无比,仿佛身负莫大冤屈与重任。
“弟子严峰,泣血上告!今有玉京弟子白乞,道貌岸然,心藏蛇蝎!借同门岁久之手,行戕害凡人之举,铁证如山!”
“然玉京势大,只手遮天,唯恐其包庇凶徒,颠倒黑白。今日,愚山门下,为逝者鸣冤,为天地正法,特以诚心,上达天听!”
见白乞来到,他声音陡然拔高。
台上刻画的巨大符印逐一亮起,引动天地灵气如潮水般向请神台汇聚。
“天灵灵,地灵灵,弟子严峰,拜请大圣大慈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九阳上帝!”
太乙救苦天尊化身如恒沙数,物随声应,哀悯一切众生。
听到请神术的名字时,白乞就猜测这并非神通,而只是一道炼气期的法术。
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请神台的符印不过是起一个拉高排场的装饰作用,说不定还不如凡人哭喊的效果好。
正是因为有这位神仙在,才能形成对修士伤害凡人的限制吧。
或许卡着不让老东西飞升的,也是他。
想到这里,白乞忍不住勾起嘴角,这世上还是好神仙多啊。
轰——!!!
祥云自四方滚滚而来,瑞气千条,霞光万道。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威压,从天而降。
无论是台上众人,还是左不平、老苟、白乞,乃至所有围观的修士,无不心神剧震,涌起对天道本能的敬畏。
不过,哪怕修为再弱,因此跪伏下去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这点,白乞觉得自己可以证明。
祥云之中,一声清越悠长的狮吼响彻天地。
只见一头神骏非凡的五色九头狮子踏云而出。
“事关玉京,天尊派我代他亲至。不过,只是作个见证。”
祂的目光垂落,如同实质的清泉,瞬间浸过全场。
严峰立刻发问:“白乞,你可认罪?”
“那花魁是吸人精元的邪修,我不过自卫,何罪之有。”白乞还是实话实说。
“住口,九灵元圣当面,你还敢扯谎!”严峰直接打断,从袖中掏出一面铜镜,“此乃我愚山法宝,当年预取假魂镜,可还原亡者生前的魂魄。”
有备而来的严峰撒出本该飞散的花魁骨灰,抬镜一照,镜面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美艳的倩影。
只见她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灵气,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子,哪有什么邪修的模样?
白乞心头微震,这不可能,岁久明明亲口说了她是散修。
九灵元圣中间的头颅突然低垂,吐出一口玄黄之气,令白乞与花魁间的因果线显现而出。
其纠缠之紧密,只可能事关生死。
那十八只眼睛同时看向白乞道:“你可还有话说?”
“我确有异议,谁知道他的镜子是真是假。至于因果线,我与那花魁相处半载,因果深些也在情理之中。除非将花魁真正的魂魄拘来,当面对质!”
白乞厉声说完,此地竟一时陷入了沉寂。
严峰似乎一点都没想过他会如此不要脸,不过死不认账到这种地步看来他应该不是齐倾子夺舍或者转世,那就好办了。
旁观的修士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停地推演着各种可能,有的因他提到地府而面色突变,有的则挪到更前面的位置,气氛甚是紧张。
“还在狡辩,你明知地府向来不干涉人世,又与天庭势如水火,怎么可能借我们魂魄。”还是严峰第一个开口。
其实白乞是真的不知道地府的事,他只是猜测这里也有那么个地方而已。
他带着遗憾道:“那就没办法了,真是可惜,没有确凿的证据让你们颠倒黑白了。”
谁知从刚才起便在看戏的左不平却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好办,我可以送你去地府走一遭,问个清楚。”
此话一出,不止白乞,就连严峰也瞬间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