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濑美江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脑海里受控制地跳出了一些画面，呢喃道：
“代价…该不会是像动漫里那样，拯救了世界，却把最重要的人忘了吧？”
“又没让你去拯救世界，瞎脑补什么呢？”
坂本悟无奈地扶了下额头，这真是天马行空得让人头疼。
“我就是…随便想想嘛。”七濑美江低下头，筷子尖无意识地戳着碗里饱满的米粒，像是在戳散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短暂的沉默后，她抬起头，目光带着一种固执：
“不过，如果真有神明大人能帮忙实现愿望…那个奖学金，我还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拿到。”
坂本悟咀嚼豆腐的动作微顿了一下。
拒绝？
人类供奉神明，祈求的不就是这份超然的力量吗？
像他，如果有稳妥的捷径，代价又在可承受范围内，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他装作不经意地抬眼，视线扫过她餐盘里金黄的煎鱼：“为什么会这么选？”
“如果连考试都要靠神明大人帮忙，那我熬夜复习的那些时间，拼命记下的那些笔记…不就都变得毫无价值了吗？”
七濑美江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汲取着某种力量，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想靠自己考好，靠自己的分数堂堂正正地拿到它。”
坂本悟一时语塞。
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到头来却始终认为是自己不够努力。
真是个…固执的热血笨蛋啊。
有阳关道不走，非要挤独木桥，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换成他，早就……
他无声地吁了口气，手肘撑上沾着些许油渍的桌面，随意地摆了摆手：“行吧，那就祝你后天考试顺利。”
几乎是话音刚落，他裤袋里的手机就嗡地震动起来，沉闷的声响在喧闹的食堂里并不突兀。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松尾”的字样。
“喂，师傅？”
“小悟啊，在哪呢？”
坂本悟瞥了一眼对面小口吃着饭的七濑美江：“在食堂吃饭呢。”
“吃完记得到老地方集合，新活到了。”
“知道了，马上到。”坂本悟利落地应声，挂了电话，冲七濑美江耸耸肩，“七濑同学，对不住，得去干活了。”
七濑美江忙点头：“哦哦，坂本君快去吧，别耽误了。”
坂本悟将最后一口饭匆匆扒进嘴里，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走出两步，又忽然停下回头，语气是少有的认真：
“七濑同学，要是哪天真的无路可走了，记得来找我聊聊。”
七濑美江看着他转身，身影迅速被攒动的人头和蒸腾的热气吞没，她下意识歪了歪脑袋。
坂本君刚才的表情……是错觉吗？那么郑重。
大概是朋友间的关心吧？
她轻轻弯了弯嘴角，低头继续对付盘子里微凉的饭菜。
……
坂本悟快步穿过教学楼走廊，午休结束的铃声划破空气。
学生们抱着书本匆匆奔向各自的教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出急促的节奏。
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校门口。
空地上热浪灼人。
松尾带着几个校工已经等在那里，个个额头挂着汗珠，脚下丢着几个喝空捏瘪的矿泉水瓶。
旁边停着一辆沾满灰尘、车厢敞开的旧货车，显然是为回收旧桌椅准备的。
“就等你了，小悟。”
松尾抹了把额头的汗，指了指身后教学楼的方向，“下午活儿简单，把那些旧桌椅搬上车就行。”
坂本悟没多话，卷起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子，加入了搬运的队伍。
活儿本身不复杂，但只有一辆货车成了最大的瓶颈。
装满了，就得眼巴巴等着司机开去不知哪个回收点卸货，再吭哧吭哧地开回来。
装车、等待、再装车……枯燥的循环在燥热的空气里缓慢推进。
终于是装完了最后一车，校门口的空地显得空荡荡的。
坂本悟后背的衬衫湿了一大片，双手插兜，斜倚在一棵老槐树的树干上。
其他校工或蹲或坐，躲在树荫的阴影里，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倒不是累得脱力，实在是这天气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
他抬起下巴，望向不远处的松尾。
对方正站在货车旁边，手里捏着几张表格，跟司机低声核对了几句，然后低头飞快地填写。
司机接过表格塞进随身的挎包，跳上车，货车喷出一股尾气，汇入了车流。
松尾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卷了边的小笔记本，眯着眼翻了两页。
确认无误后，用力拍了拍手：“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收工！”
众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发出一片如释重负的叹息。
几个年长的校工立刻来了精神，互相招呼着。
“哥几个去老地方整两杯，这身汗出的，嗓子都冒烟了。”
“对对对，解解乏”
竹下摆摆手，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容：“今晚真不行哥几个！中午我老婆来送饭时特意交代了，闺女去她姥姥家了，让我…咳，早点回去。”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有人促狭地挤眉弄眼：
“哟，竹下，闺女不在家，这是要赶回去‘交公粮’啊，憋坏了吧？”
“理解理解，嫂子有令，不敢不从。”
竹下也不恼，只是嘿嘿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没办法，拖了几天了，总得把媳妇伺候好不是？下次，下次一定补上！”
说完，他快步走向自己那辆漆皮有些剥落的小电瓶车，钥匙一拧，突突突的引擎声响起，载着他一溜烟消失在街角。
松尾走到坂本悟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小悟，累一天了，跟师傅他们去喝一杯？”
“师傅，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去了。”坂本悟摇摇头。
旁边一个身形发福的校工闻言，笑着插话：“松尾啊，你这徒弟你还不知道？就爱自个待着，跟我们这些人喝不到一块儿去。”
这话倒也不假。
原主除了干活几乎不参与闲聊聚会，也就松尾硬拉他去家里吃过几顿便饭。
松尾尚也又追问了一句：“真不去？难得大伙儿聚聚。”
“真不去了师傅，”坂本悟语气诚恳，“您身体不好，自己多注意点，少喝些。”
松尾尚也轻叹了口气，没再勉强：“行吧，那你路上小心点。”
他挥挥手，招呼着其他几个还在说笑的校工，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朝着居酒屋的方向走去。
坂本悟弯腰捡起随意搭在旁边矮树枝上的工装外套，用力抖了抖，慢悠悠地往校门方向走。
路过一处玻璃窗时，他无意中瞥了一眼自己的倒影。
额前过长的刘海狼狈地贴在额角，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他有些烦躁地伸手，一把将那些碍事的头发撩了上去，露出底下光洁的额头和清俊却总被掩盖的眉眼。
玻璃里映出的轮廓让他不满地“啧”了一声：“明明底子不差，非要搞这么个土里土气的发型。”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线条利落的下颌，脚步一转，径直朝着校外那条商业街走去，目光锁定了街角一家理发店的霓虹招牌。
再次出来时，坂本悟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地铁站旁那家24小时便利店。
冷气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燥热。
最近食材确实快空了，而且…他想起早上出门前，贝缇雅让自己带祭品回去。
坂本悟走到冷藏柜前，拿了份打折的猪排饭，又挑了几颗新鲜的白菜，
转身走向零食区，随手拿了几包零食。
结账时，收银员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新发型的效果立竿见影。
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挤上地铁，车厢里混杂着汗味、香水味和食物的气息。
坂本悟找了个角落站稳，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周围一张张疲惫或麻木的面孔。
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个…
他下意识地想，立刻启动了面板。
然而这些路人的确很路人，普遍都是一两星的适合度。
果然，奇迹不是天天有的。
一个多小时后，坂本悟终于回到了那条通往神社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长长石阶下。
抬头望去，石阶在暮色中蜿蜒向上，没入山林深处。
他掂量了一下勒得手指发麻的购物袋，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有代步工具，来回真是费时费力。
好在月底快到了，等工资到手，再去弄一辆自行车。
豪车？
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就现在这经济状况，想屁吃呢。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山林间特有的清新凉意逐渐取代了城市的燥热。
更奇妙的是，离山顶的神社越近，身体里那股搬运重物后的酸胀疲惫感，就像被无形的温水冲刷着，一点点舒缓。
又是这种感觉……
坂本悟感受着四肢重新充盈起来的轻松感，这大概就是成为“神使”后附带的福利之一吧。
当他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踩在神社前平整的土地上。
几乎在同时，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身影就从神社门廊的阴影里轻盈地飘了出来。
“哦卡里那塞，殴多桑～”
（欢迎回家，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