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觉寺山门前,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江宁县的三名衙役同时抽出佩刀,分立在陈安两侧,刀锋散发着森冷的寒芒。
再看邓铨那边,虽说人数占优,实际上只有一两位从卫国公府带来的贴身随从。
应天府的衙役早就远远躲开。
一同前来的勋贵子弟则抱着手臂,在一旁冷眼旁观。
陈安这边尽管人数悬殊,气势却丝毫不输,剑拔弩张的现场弥漫着诡异的氛围。
邓铨脸色铁青,右手紧紧握住刀柄,像饿狼般死死盯着陈安和他身旁的章昊等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陈安则神情淡然,背着手站在山门的石阶上,平静地与邓铨对视。
他脸上没有半分凶狠的神色,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
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子,一个是养尊处优的勋贵公子,一场冲突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呵呵!”
就在局面即将失控的时候,一声轻笑打破了僵局。
只见一位身穿劲装、骑在战马上的勋贵子弟夹紧马腹,行至邓铨身边,笑着看向陈安。
“早就听闻陈县令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陈安对这番恭维毫不在意,随意瞥了对方一眼,淡淡地回应道。
“大名?恐怕是恶名吧!”
“哈哈,恶名也是名声嘛!”
那人朗声笑了起来。
“在下冯诚,家父去世后便承袭了爵位,一直在军中效力,前几天刚回应天府,便听说了陈县令的事迹,心里十分敬佩,早就想结交,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相遇,真是天意啊!”
陈安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个五大三粗的武将说话文绉绉的,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但人家有意结交,就算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阴谋,表面上也不能失礼,于是拱手还礼。
“冯兄过奖了,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
嘴上这么说,陈安却暗暗皱起了眉头。
冯诚?
这名字咋这么耳熟?
他猛地想起来,这人的背景可不一般,就算和皇子皇孙比也不遑多让!
想当年,朱元璋从濠州起兵反抗元朝,不过二十多年就建立了大明王朝。
虽说朱元璋是天选之子,但能在短短二十四年里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和尚登上皇位,手下必定人才济济。
而这个冯诚,正是已故郢国公冯国用的嫡子。
因为冯国用、冯胜派系和邓愈派系都属于地方武装割据派,所以他们的子侄辈关系也很亲近。
这次跟着邓铨来弘觉寺的,都是这一派的后辈子侄。
他们以冯诚为首,毕竟冯诚早早承袭了郢国公爵位,继承了父亲在军中的势力,而且在勋贵二代里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不像有些二世祖只会吃喝玩乐。
如此人物居然主动示好,陈安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这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冯诚依旧客客气气地说。
“大家都是同僚,陈兄能不能听我一句?”
陈安虽然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对方始终彬彬有礼,自己要是再强硬就显得不讲理了,于是点点头道。
“冯兄请讲。”
“我虽不清楚弘觉寺犯了什么大罪,但能让陈兄如此大动干戈,想必是罪无可赦。”
“陈兄身为朝廷官员,前来查办也合乎情理。”
冯诚笑眯眯地说。
旁边的邓铨听着有些不高兴,插嘴道。
“冯兄,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冯诚没理他,接着说。
“但弘觉寺毕竟归应天府直属管辖,陈兄是江宁县的县令,越界越权办案不说,还拦着邓府尹不让进,即便占理,这做法也不太妥当吧?”
陈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当然知道自己越界越权不占理,本来想速战速决,拿下弘觉寺找到证据后,把赃款全部运回江宁县,根本没打算惊动应天府。
可谁能想到出了个漏网之鱼?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了尘和尚。
要是知道这个和尚是因为自己活阎王的名声太大,一听说自己来了,就赶紧翻墙报信引来邓铨等人,陈安怕是要哭了!
名气太大,有时候也是个麻烦啊!
无奈之下,陈安只能说。
“进去可以,但案子我已经查清了,邓府尹要是不插手,我自然不会拦着。”
邓铨冷哼一声。
“弘觉寺是我管辖的区域,就算犯了死罪也该由我负责,你越界越权查案,本来就违反规定,现在还想让我不管?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陈安脸色一沉。
“应天府辖区出了这么大的事,邓府尹居然毫不知情?就算你真的不知情,参我的时候,也得跟朝廷好好解释解释。”
“你急着进去,是不是收了好处,想灭口毁证据?”
邓铨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些年的确收了弘觉寺不少好处,这帮和尚出手比富商还大方。
但他急着进去,一来是觉得弘觉寺是自己的地盘,不能让陈安在这里撒野;
二来弘觉寺是千年古刹,要是被抄家,随便漏点油水都够自己赚一笔。
他猜陈安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不然怎么会让衙役赶着牛车来,分明是想连夜搬空弘觉寺!
可被陈安这么一诈,他顿时心虚起来,脸上露出了退缩的意思。
冯诚见状,心里鄙夷不已。
果然是温室里的二世祖,被吓唬两句就怂了,邓家真是越来越没落了。
再看看陈安,确实是个人物。
可即便鄙夷邓铨,冯家与邓家也同属一个阵营,冯诚不能坐视不理,便对陈安说。
“陈兄也太霸道了吧?”
“邓四怎么说也是应天府的府尹,弘觉寺也归应天府管辖,他自然有办案的权力,你凭什么把他排除在外?”
这个冯诚果然难缠!
陈安皱起眉头,冷声道。
“我就是这么办事的,你能怎么样?”
听到这话,冯诚身后的纨绔子弟们纷纷上前,怒视着陈安。
冯诚却依旧没有动怒,只是说道。
“陈县令果然像传言中那样跋扈,不过我是来讲理的,不是来撒泼的,这个案子你先发现,有参与权没错,但要是执意把邓四排除在外,既坏了规矩,也太欺负人了。”
“我和邓四是世交,又和邓四的兄长同在军中,见他被欺负,不能不管,还请陈县令三思,不然闹出人命,对谁都没好处。”
闹出人命从冯诚嘴里说出来,轻描淡写得就像踩死几只蚂蚁。
话音刚落,一股凛冽的杀气就从他身上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