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增寿看看面色凝重的兄长,又看看泰然自若的朱标,疑惑道:
“如此利国利民之事,大哥为何犹豫?”
“父亲常教导我等勿忘根本,徐家本是寒门出身,即便富贵也不能忘记百姓疾苦,若此事于国于民有益,便该放手去做!”
“若怕得罪人,那陈县令连勋贵、锦衣卫都敢得罪,整个应天府的权贵更是几乎得罪了个遍,他又为何这般拼命?”
这番话如当头棒喝,徐辉祖神色数变。
是啊,陈安不过七品县令,尚能不计得失推行新政。
徐家深受国恩,若连这点担当都没有,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若父亲知晓此事,也定会支持。
于是,徐辉祖朝朱标郑重行礼。
“承蒙殿下信任,此事微臣愿全力承担。”
朱标大喜,亲自为徐辉祖斟茶,朗声道。
“我就知道允恭兄定不会让我失望!”
随后又看向徐增寿笑道。
“守正虽性格跳脱,但品性学识俱佳,今日不过无心之失,允恭兄便饶他这一次吧。”
徐辉祖望向幼弟,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嘴上却仍严厉道。
“今日看在殿下面上饶你一回,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记住了吗?”
徐增寿喜出望外,没想到随口一说竟得了赦免,连忙向二人作揖致谢。
“多谢二位兄长!小弟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再胡言乱语。”
徐辉祖看着这个顽劣的弟弟,无奈摇头苦笑。
“殿下,微臣还有一事相禀。”
徐辉祖随后又道。
朱标边热情地为徐辉祖斟茶,边笑着说。
“允恭兄但说无妨。”
“微臣身为武将,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由我主导此事,恐怕名不正言不顺。”
“这有何难,明日我便下旨,将你从五军都督府调至户部,先任户部主事,暂领户部侍郎衔,待时机成熟再正式升任侍郎,如此你主持此事便名正言顺了。”
徐辉祖苦笑道。
“尚未建功便获升迁,只怕清流官员又要非议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年我算看明白了,朝中清流虽能监督朝政,但真要他们办实事却难如登天。”
“些许非议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自会处置,况且让你主抓此事是父皇的意思,他说过商税改革非你不可。”
稍作停顿,朱标继续道。
“商税改革只是系列改革的开端,比如日前颁布的《考成法》,以及‘内阁大学士’制度,均是改革的组成部分。”
“我已有段时日没去江宁县与陈安交谈了,此人胸有丘壑、才具非凡,我怀疑商税改革和《考成法》不过是冰山一角,他应当有一套完整的治国方略,只是性格太过谨慎,说话总是留有余地……”
朱标的话尚未说完,徐辉祖已满脸震惊地看向他。
见徐辉祖这般惊诧,朱标不禁好奇问道。
“允恭兄为何这般神色?”
“殿下是说,近来令朝中大臣谈之色变的《考成法》,竟是陈县令提出的?”
徐辉祖惊讶道。
《考成法》虽颁布不久,却已初见成效。
目前虽未引发全国官员恐慌,却让京中大臣人人自危。
毕竟推行时间尚短,不过十余日而已。
但官场中人皆非庸碌之辈,自然看得出《考成法》犹如悬在官员头顶的利刃。
若再像从前那般敷衍公务,只怕难逃严惩。
朱元璋绝非仁慈之主,言出必行,说一不二。
正因朱元璋积威甚重,官员们即便深知《考成法》针对自己,也不敢反抗。
除了默默承受,别无他法。
徐辉祖并非官场新人,而是在五军都督府历练多年的老臣,对同僚的德行一清二楚。
听闻推行《考成法》,他内心颇为赞同。
身为魏国公嫡长子,徐辉祖与大明江山休戚与共,自是希望国祚绵长。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如此老辣的计策竟出自陈安之手,此前他还以为是圣上对官场乱象忍无可忍,才出手整治的呢!
此刻,徐辉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陈县令愈发好奇。
深吸一口气后,他喃喃道。
“陈县令果然大才,若不能一见,当真是人生憾事啊!”
朱标笑道。
“这有何难,改日你若得空,我陪你去江宁县走一趟就是。”
“越快越好,我对商税改革仍有诸多疑问,正想向陈县令请教细节。”
正说着话,一名小宫女匆匆进入了偏殿。
在朱标耳边低语几句后,朱标神色略显古怪,对宫女说。
“回去告诉太子妃,让徐夫人先行回府,就说我已知圣上和魏国公去向,这便去请他们回宫。”
徐辉祖好奇问道。
“圣上和家父不在皇宫?”
“爹和魏国公一定是听说陈安今日破了一桩入室玷污案,按捺不住又去江宁县了。”
朱标笑道。
“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允恭兄不是想见见这位胆大包天的陈县令吗?咱们今晚便去拜会如何?”
徐辉祖犹豫道。
“今日虽无他事,但天色已晚……”
转念一想,又觉自己过于谨慎,一拍大腿道。
“罢了,既然殿下有此雅兴,微臣奉陪就是!”
说罢转头吩咐徐增寿。
“四弟先陪母亲和妹妹回府,我去找父亲回宫。”
徐增寿撇嘴,说是找父亲,分明是自己想去凑热闹。
但他不敢违抗兄长,只得垂头拱手应下。
朱标和徐辉祖即刻带侍卫出宫。
虽说皇城入夜便紧锁城门,应天府亦实行夜禁,寻常人不得上街游荡,但朱标身为太子,权势煊赫,夜禁对他形同虚设。
二人畅通无阻出了皇宫和应天府,策马驰向江宁县。
江宁县隶属应天府,经济富庶,且陈安到任后重视交通建设,境内官道皆铺青石板,四通八达。
即便夜色已深,他们也仅用两炷香工夫便抵达了江宁县。
徐增寿虽也想见见这位被百姓称颂却遭同辈贬斥的“陈青天”,却不敢违背兄长,只能垂头丧气随宫女返回御花园。
马皇后等人见只有徐增寿归来,纷纷疑惑询问。
“为何只有你一人?太子和你兄长呢?”
徐增寿支吾片刻,拱手道。
“回娘娘……”
马皇后打断道。
“说了多少次,喊我婶婶。”
“是,婶婶,太子殿下和兄长刚刚出宫去了。”
“出宫?”
凉亭中众人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