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长生不老,怕是要被人骂作‘老不死’咯!”
朱元璋笑着轻抚孙儿后脑勺,虽知是童言无忌,却也为这份孝心倍感欣慰。
此时,小娥端菜上桌,听闻此言打趣道。
“海外仙山虚无缥缈,若真想长生,不如去西天寻唐三藏,割他一块肉如何?”
“吃人肉?”
朱雄英面露惊恐,忙不迭摆手。
“那还是算了,我还是去海上寻仙山更靠谱。”
徐达不欲再纠缠孩童话题,正色问道。
“前些日子,你提及军中防疫要点,我不日将率军北归,明日会有几名军中郎中前来求教,你有没有时间教导一下他们?”
事关军国大事,陈安当即应下。
“请徐伯伯放心,此事包在小侄身上,今晚我便将治伤、缝合、防疫等要点整理成手册,待明日郎中们来时,再亲自示范操作,待他们掌握后便可在军中推广。”
朱元璋讶然道。
“你何时变得这般雷厉风行了?难不成你徐伯伯给你银子了?”
陈安斜睨朱元璋,佯作不满道。
“没银子便不做事?难道在黄伯伯眼中,小侄竟是唯利是图之人?”
朱元璋重重点头。
“没错,正是!”
陈安顿时无语,只想骂娘。
五月。
应天府已入炎夏,白昼里即便没有烈日,整座城也如蒸笼般闷热难耐;唯有入夜后稍显凉爽,晚风裹挟着清凉,能让燥热的身心渐归平静。
御花园内,马皇后面露倦色。
一个多时辰前,朱徐两家家宴结束后,她便率众人至此纳凉。
近年来她身体每况愈下,换作平日早已歇息,今日撑到此刻,已是对徐达家眷的格外礼遇。
太子继妃吕氏最善察言观色,见马皇后疲惫,忙起身笑道。
“时辰不早了,不如请采莲姑娘扶母后回宫歇息?”
徐夫人亦起身行礼。
“娘娘操劳半日,臣妾等便先告退了。”
马皇后摆手强笑道。
“不妨事,你难得进宫一趟,何须急着回去?何况碧玺与魏国公尚未归来。”
说罢,转向吕氏问道。
“你差人问问太子,让他命云奇去查查,陛下和魏国公究竟去了何处?这么大年纪还不让人省心。”
“是。”
吕氏步出凉亭,唤来宫女低语几句,宫女领命匆匆而去。
不远处的偏殿内,太子朱标与徐辉祖、徐增寿兄弟品茶闲谈。
徐增寿年纪尚轻、性格好动,面对沉稳持重的朱标与徐辉祖,坐立难安。
直至徐辉祖看完一叠冗长奏章,朱标方放下茶杯问道。
“允恭兄对此策有何见解?”
徐辉祖长叹道。
“此人果然有大才!”
“此前微臣以为他虽清廉却行事鲁莽,全赖圣上与殿下庇佑方能立足,今日观此奏章,方知自己井底之蛙。”
徐增寿撇嘴低语。
“他鲁莽?精明得跟猴子似的!若不是仗着圣上宠信,那小子岂敢招惹勋贵和锦衣卫?”
偏殿内仅有三人,此番低语清晰传入耳中,徐辉祖脸色一沉,斥道。
“陈县令身为朝廷命官,四弟怎可出言不逊?回家后自领家法!若再犯,休怪为兄将你押去凤阳老家禁闭。”
因徐达常年在外统兵,徐家外事皆由徐辉祖主持,管教兄弟亦为其职责,是以平日对诸弟要求极严。
见兄长动怒,徐增寿慌忙求饶。
“大哥息怒,小弟无心之语,绝无冒犯之意,还请大哥网开一面!”
见徐辉祖面色冷峻,不予理会,徐增寿这才察觉兄长是真的动了怒,赶紧向朱标求助。
“殿下明鉴,小弟实无恶意,还请殿下帮我求求情!”
他自是知道家法有多严苛,不仅要挨打,还要在祖宗牌位前跪守一整夜。
以他跳脱的性子,这些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朱标喝了一口茶,笑道。
“守正所言不虚,陈安看似鲁莽,实则行事周密。”
“这次在秦准河北岸整顿,一来是掌握了歹人罪证,二来亦有自保之策,否则他上任江宁县一年,为何直至今日才对那法外之地动手?”
“话虽如此,陈县令乃国之栋梁、清廉典范,四弟口出妄言自当受罚,这顿家法断不可免,你若不服,等父亲回来你问问他。”
徐辉祖沉声道。
徐增寿闻言,脸色惨白,只得垂头丧气的坐回到了原处。
找父亲评理?
那不是自寻死路?
徐辉祖不再训斥幼弟,转而对朱标道。
“微臣早就觉得国税制度有弊端,两宋疆域不及我大明,国库收入却数倍于我,特别是后宋仅凭半壁江山,便能抵御金人、蒙元数十年,若无充足钱粮,焉能至此?”
“微臣曾钻研两宋税制,却始终不得要领,今日得见此奏章,方觉豁然开朗,若此策推行天下,盛世可期啊!”
朱标从徐辉祖手中接过奏章,点头道。
“此策虽能解国库之困,却必将招致激烈反弹。”
“半月前我曾在虎踞关试点加征商税,成效显著,可仅维持数日,便遭百余份奏章弹劾,说我在盘剥百姓,要求彻查。”
“这还不过是一地,若推行至全国,我怕是要被这些弹劾奏章给淹了!”
“由此可见,陈安在江宁县推行新政,压力得有多大!”
“此前,我也想过让陈安统筹此事,但细思之下,觉得他并非最佳人选。”
“一来,我想看看他能将江宁县治理成何等模样,二来,他资历威望尚浅,恐难推动全局。”
朱标话音未落,徐辉祖已领会其意,问道。
“殿下是属意微臣担此重任?”
朱标重重点头。
“此乃利国利民之举,既能增强国力,又可减轻百姓负担,若允恭兄能促成此事,必将青史留名,还望万勿推辞。”
徐辉祖神情凝重。
于公于私,他都想接下这份差事。
他为人稳重、忠君爱民,是连朱元璋都赞赏的能臣。
但他既是朱家臣子,更是魏国公嫡子,若亲自主导改革,无异于断了所有勋贵的财路,将魏国公一脉置于勋贵集团对立面。
须知大明最富有的商贾多为皇亲国戚、功勋贵胄,征收商税形同于他们身上割肉!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身为勋贵之首的徐家,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朱标深知此事为难,便也不再催促,只是静静的饮茶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