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闻言,眸中紫芒微闪,冷冷扫了吠羯罗一眼。
这一眼看似平淡,却令那天竺僧如坠冰窖,手中骨串“啪“地断线,人骨珠子滚落一地。
霍京依旧面如寒铁,唯有指节微微发白。
贾姆希德却来了兴致,身子前倾,虬髯下的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一幅静看好戏的模样。
刘黑马见状暗道不妙,正欲出言转圜。
却见旭烈兀悠然端起越窑青瓷杯,借着品茶之机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位儒将当即会意,也捧起茶盏作势遮掩,静观其变。
吠羯罗见朱厚熜置之不理,竟又腆着脸追问:“尹真人,身边这位——“
话未说完,忽听“砰“的一声震响!
张宗演一掌拍在紫檀案几上,整座大殿都为之一颤。
众人惊视之下,但见坚硬如铁的桌面上,赫然嵌着一个寸许深的掌印,五指纹理纤毫毕现。
“嘶——“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兀那阿三,好不知理!”张宗演长身而起,手指吠羯罗喝道。
“今日乃家师与六殿下初次会晤,尔等化外蛮夷,也敢妄称高人?口出秽语,辱及大蒙古国威!“
说着右手已按在剑柄上,青锋半出鞘,寒光映得吠羯罗额间朱砂都失了颜色:
“若再聒噪,小爷这便送你去见你那劳什子湿婆神!“
张宗演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明里训斥吠羯罗,暗里却将霍京、贾姆希德一并扫了进去。
霍京那张死人般的白脸皮下肌肉抽搐,袖中隐约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贾姆希德脸上笑容僵住,抚刀的手指关节已然发白。
就连冷若冰霜的罗克珊娜,面纱也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那吠羯罗更是暴跳如雷,黝黑的面皮涨成猪肝色,脖颈青筋暴起,腰间一串骷髅法器叮当作响。
他猛地拍案而起,作势欲扑——
“呯!”
又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
却是旭烈兀将手中的越窑青瓷杯重重顿在案上,杯底与紫檀木相击,竟发出金玉之声。
吠羯罗扑到半途的身形陡然僵住,活似被无形绳索捆住。
旭烈兀眼皮都不抬,轻声道:“上师,此乃本王宴客之所。“
短短八字,却让那天竺僧如坠冰窟。
但见吠羯罗额头渗出豆大汗珠,合十的双手微微发颤,竟真如驯服的獒犬般乖顺退回座位。
只是那双三角眼中,仍闪烁着毒蛇般的怨毒。
“宗演,且坐。“
朱厚熜轻唤一声,眸中闪过一丝赞许。
张宗演得师父首肯,心头一热,却不忘先向旭烈兀行了个标准的道门稽首:“晚辈失礼,还望殿下海涵。“
旭烈兀眼中精光一闪——这道人看着年岁与尹志平相仿,行事却如此老成。
他饶有兴趣地转向朱厚熜:“真人这位高徒,倒是难得的俊才。“
朱厚熜拂尘轻摆:“此乃贫道弟子,俗家名唤张宗演。“
旭烈兀捻着络腮胡须,意味深长地重复:“张...宗...演...“每念一字,尾音都拖得老长。
一旁的刘黑马心领神会,立刻接话道:“真人这位高徒气度不凡,不知是何时拜入门下,难道是带艺投师?“
朱厚熜心中暗笑这对君臣一唱一和,面上却淡然道:“宗演虽年岁痴长,然求道之心赤诚。
贫道不过偶作点拨,助其开悟罢了。“
张宗演适时起身,向朱厚熜行了个标准的道门礼:“弟子愚钝,二十七年浑噩度日。
幸蒙恩师点化,方知'朝闻道,夕死可矣',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也!“
这番话既捧了师尊,又不露痕迹地堵住了对方招揽之意。
旭烈兀闻言,唇角微扬,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执起青瓷茶盏轻啜一口,便不再多言。
须知如今蒙古帝国疆域万里,东起高丽,西至斡罗思,四方豪杰趋之若鹜。
方才不过见猎心喜,既知对方无意,堂堂黄金家族血脉,岂会再三折节?
他转而与刘黑马用蒙语低声交谈起来,倒把全真教众人晾在了一边。
这般作态,反倒显出草原儿郎的爽利——合则留,不合则去,绝不拖泥带水。
旭烈兀不计较,不代表别人不会拿此事做文章
那吠羯罗此时已然冷静下来,见张宗演拒绝六殿下的招揽,自认为报复的机会来了。
他冷哼一声道:“东方人口气忒大!什么拨开云雾见青天,难道你师父还能白日飞升不成?”
张宗演见那蕃僧不知收敛,居然出口轻诲恩师,不由勃然大怒:“兀那阿三,尔欲死耶!”
吠羯罗就等张宗演这句话,拍案道:“本座项上人头在此,小道士有胆来取!“
此番旭烈兀却不再出声,只是垂眸把玩手中茶盏,任事态发展。
吠羯罗见状胆气愈壮,竟指着小龙女厉声喝道:
“连本座都知道东土全真教'禁近女色'!尔师身为掌教,却携美同行,招摇过市,汝有何颜面在此狺狺狂吠?!“
张宗演何等聪慧之人,已然看出旭烈兀在有意纵容。
若在平日,他定会权衡利弊,以大局为重。
但此刻这蕃僧竟敢当面辱及恩师,便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
“铮——“
青锋剑倏然出鞘,张宗演身形如鹞子翻身,已跃至殿外空地。
剑尖遥指吠羯罗:“秃驴,可敢出来领死?!“
这一声喝,只震得殿外古柏落叶纷飞。
吠羯罗怪笑一声,周身黑雾暴涨。
但见他双足一顿,竟如夜枭般滑翔而出,腰间骷髅串铃作响:“小杂种,今日便让你见识天竺密法!“
说话间,额间朱砂已化作血色竖瞳,诡异非常。
张宗演见那蕃僧来势汹汹,却不退反进。
趁他身在空中,手中青锋剑化作一道寒芒,直取吠羯罗丹田要穴。
这一剑快如闪电,连贾姆希德都忍不住轻“咦“一声。
岂料吠羯罗怪笑一声,身在半空竟如灵蛇般扭动。
但见他腰肢如蟒蛇般扭转,双腿竟反折至脑后,整个人蜷成个血肉圆球,堪堪避过剑锋。
更骇人的是,他猛然张口,一道猩红血箭激射而出,直袭张宗演面门,腥风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