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县城外,一座骡车构成的车城环绕,里面是一座座帐篷,这是刘子敬带领的三千精锐的营地。
李岩的老营,是闯军唯一行军需要用帐篷的部队,因为不扰民啊。
部队刚来的时候,远处县城城门紧闭,但很快又开了。
这支奇怪的队伍没打旗号,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居然不抢东西!
因为一直以来都没钱,闯军的着装,从外表看不出来跟明军有什么区别,都是乱七八糟的。唯一的特点,当官的相对爱戴范阳笠。
闯军真正能打的精锐,就是由投诚的九边明军构成的。没有经过长期军事训练的农民起义军,在闯军里只能充任炮灰的角色。
李岩的老营军队兵员复杂,能做到治军严格不扰民,还有战斗力,是因为发饷。
钱从哪儿来?这个——李岩李牟兄弟加上红娘子,都是闯军高级将领,分钱优先那种,但是至今为止,一两银子都没攒下。
这一点其他闯军首领是办不到的,我们拎着脑袋跟闯王造反为啥啊?
这也是牛金星进谗言闯王相信的原因。你这不要钱,培植私人势力,所谋一定更大,有取死之道对吧?所以李岩死得不冤。
吴慈好歹出身将门,一进军营就被军营令行禁止的肃杀之气折服,“果毅将军治军严谨,吴家能镇守边关,依仗的三千家丁,也就是这个水平。”
刘子敬笑而不语,自己不过是捡漏而已,兵其实是李岩李牟兄弟练出来的。
自己现在理论上拥有跟吴三桂同样的家底,但实际上差远了。
最大的薄弱之处在于,自己不懂兵法,不会打仗,这玩意现学可来不及。
至于现代人到了古代,自动就成为名将,反正刘子敬是没那么狂妄。他就知道一点,不实事求是,认清自己能耐,还想参合大事,会很快死得很惨。
中央大帐传出饭菜的香味,刘子敬拉着吴慈一起吃饭。
好家伙,厨神董小宛操刀,天下第一美人陈圆圆亲自上菜。雨韭盘烹蛤,霜葵釜割鳝,生憎黄鲞贱,溺后白虾鲜。
每一道菜都有相应的诗句相配,比如接下来上的菊花脆鳝,那叫“翠菊依依醉寥廓”,鸡火鱼糊,诗云“春江一水闹江淮”。
董小宛是货真价实的厨神,制作的菜品流传后世,都是苏菜里的精品,钱谦益有诗赞“董菜”:“珍肴品味千碗诀,巧夺天工万钟情。”
不提水太冷头皮痒的话,人家钱谦益正经江左三大家之一,文学地位那是杠杠滴。
最后一道大菜是虎皮肉,蒸熟的五花肉配上翠绿的雪里红,加上董氏秘制浇汁,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流传到现代后,被命名“董肉”,江苏菜系的扛把子。
再加上桂花膏、豆豉、咸野菜,一众小菜,放在小碟里,看上去都精致,皆出自厨神妙手。
就这一桌,皇帝也没有那个福气吃到。拿到现代,三十万你也订不到。
董小宛人美懂艺术,还能下厨做菜到这种水准,绝对是亿中无一的老婆人选,她做的菜刘子敬其实也是第一次吃,胃当场就被征服了。
吴三桂在大明可是封了伯爵,吴慈自诩什么美食没见过,如今也傻眼了。看一道道菜摆盘都是艺术,都不好意思下筷子。
这一餐吃完,吴慈抓住刘子敬的手。
“子敬兄,我连夜就走,此后咱们共同为驱除鞑虏竭尽所能。你在危难中救我,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唯一有一个要求,将来若是咱们功成,你一定要再请我吃一席这样的菜。”
刘子敬大笑,“一定一定。子义啊,你此去,赴汤蹈火不需要,但挨骂是难免的。”
“满清此时的锋锐不可抵挡,无论闯军、大西国还是弘光朝,根本不可能是对手。所以你一定要隐忍,我也会潜入满人内部,挑拨他们内斗。”
“塞外民族争天下,不出个阿里不哥和忽必烈内斗怎么行对吧?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争取一朝翻盘。”
“一切听子敬兄的,为家国大计,这骂名我背了。”
刘子敬将吴慈送到大帐外,天色阴沉沉的没有星星和月亮,而且,起风了。
“子义,军中不能饮酒,刚才那顿饭差了些意思,现在我送你出营。”
回头吩咐,“小宛,拿酒来。不要黄酒,要关乡民给我带来的那罐烧刀子。”
烧刀子起源于辽东,刚刚酿造出来不久,被少量献给满清的宫廷做贡品。
摄政王这次特意让关乡民带过来一小罐,赏赐“冒死打入闯军内部立下大功的真巴图鲁”孛儿只斤.辟疆。
董小宛不知道关乡民是谁,但刘子敬带亲卫回京城办事花了两个多时辰,她已经以女主人身份,接过了刘子敬随身携带物品的管理。
有了这样细心的贴身女秘书,风格粗糙豪迈的小陶罐子马上被找了出来。
刘子敬一直将吴子义送出车营外,伸手拎过了酒罐。
这种酒不是拿杯喝的,刘子敬砸碎罐子的蜡封口,将不多的“满清宫廷御酒”倒在两个碗里,和吴子义端起酒碗,“兄弟,以我华夏先祖之名,共勉!”
吴慈听到这话,酒没喝就已经上头了,“以华夏先祖之名!”
两人酒碗相碰,都将烧刀子一口干了下去。
一股火线顺口而下,直入腹中,吴子义热血上头,忽然撩袍跪倒,“小弟高攀,要认子敬兄为大哥,但有三寸气在,定当为驱除鞑虏,复我华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子敬磕头还礼,没有什么正式仪式,两个有共同理想的人就这么意外地义结金兰了。
吴子义转身从宋游手里接过马缰,上马,头也不回,消失在夜色里。
远远地只听到雄壮沙哑的歌声传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风渐大,刘子敬衣带飘起,被吹出猎猎的响声,长发有一绺挡到了面前,也不去拂拭。
背着手,在夜色中望着吴子义远去的方向,伫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