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们齐齐跪倒在地,又齐齐叩首,但依旧一声不吭。
朱元璋知道他们不吭声的原因,就是怕他们若一开口,恐以后就再也不能染指那些金银珠宝了。
看着跪地叩首的一群武将们,朱元璋不由暗叹一口气。
“咱问问你们!”
他语气由愤怒转为平和,“韩爱卿弹劾你们纵容奴仆们欺压百姓、胡作非为,可是事实?”
见陛下的语气不再那么严厉,武将们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请陛下恕罪!”
“臣等回府后,一定严加训斥那些胡作非为的奴仆,决不容许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好!”
朱元璋微微颔首,“咱相信你们!”
“若让咱再听到你们任何人府上传出有奴仆欺压良善的话,咱绝不姑息!”
“是!”
“臣等遵旨!”
“咱累了,散朝吧!”
武将们大喜,纷纷起身,目光都投射在韩宜可身上,眼神中充满了得意与鄙视。
文官们则一脸茫然,陛下就这么轻易放过了这群武将?
朱元璋假装揉了揉太阳穴,刚想转身回御书房。
不料韩宜可跪地叩首,出言大声阻止,“陛下,您这样纵容武将们!“
“武将们必持宠而骄,大明迟早必陷入内乱呐,陛下!”
朱元璋一听,瞬间须发皆张,额头青筋暴起,转头怒喝道;“大胆!”
“你竟敢诅咒咱的大明会发生内乱?!”
“来人!”
“将这个狂悖之人拖去诏狱,等候发落!”
须臾,两名虎背熊腰的禁军走入殿中,一人架起韩宜可的一只胳膊,正准备将他拖走。
“慢!”
韩宜可高声喊道;“陛下,请听臣一言!”
“好!”
朱元璋摆摆手,两名禁军放开了韩宜可,但并没有走开,一左一右,仍然站在韩宜可的身边。。
其实朱元璋的内心也并不想将韩宜可关进诏狱,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
自己昨日才提拔他为御史中丞,若因禀言直谏,被自己关进诏狱,恐那些文臣们背地里说自己薄幸寡恩之人?
而那些御史们,从此以后都不敢直言相谏了吧?
那朝野之中,岂不任贪官污吏们胡作非为?
再有……
现听他开了口,正好借坡下驴。
“你若不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就好好在诏狱反省吧?”
“谢陛下!”
韩宜可抬起头,眼神坚毅,脸上的表情无惧无畏。
“臣只想问陛下两个问题?”
“随后是杀是剐,还是将臣关进诏狱,任由陛下圣断,臣绝无怨言!”
见韩宜可脸上坚毅的神情,朱元璋沉声道;“讲!”
“是!”
韩宜可拱手道;“一,臣说过,武将们府上侍卫与奴仆如云!”
“陛下也可能知道,他们几乎不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就是他们的子弟!”
“若武将们听信别人的谗言,或受陛下的训斥,心生不满,武将们会将如何?”
“其二,陛下只叫武将们管好自己的侍卫与奴仆,却对臣提出的其它问题置之不理!”
“如何叫朝野中的文官们信服?”
听了韩宜可的一席话,朱元璋顿时哑然。
他何曾不知,武将们府上的侍卫与奴仆几乎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以及他们的子弟?
但考虑到这些老兵跟随他们的主子已有多年,甚至从武将们开始跟随自己起事,他们就在武将们的身边。
只有在战场上互相将后背露给对方的人,才知其中的感情是多么深沉。
所以自己才轻描淡写的训斥武将们,要管好自己的侍卫与奴仆。
韩宜可的告诫,令朱元璋心头一惊。
陆仲亨与费聚,不就是在自己的训斥下,与胡惟庸勾搭在一起的吗?
想及此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一群武将们。
然而武将们几乎都忽略了朱元璋向他们投射而来的目光,而是仍将狠厉的眼神盯着韩宜可。
只有徐达等几位国公留言到朱元璋射来的目光,不由微微低下了头。
他暗叹一口气,接着将目光转向胡惟庸。
见胡惟庸似在闭目养神,好似韩宜可刚才说的话没听见似的。
其实胡惟庸因昨晚到今日寅时,除了陆仲亨的到访,又和叶翠儿连番云雨,就没有好好睡过觉。
因此趁此机会,正入睡正酣呢,只差呼噜连天了。
朱元璋气不打一处来,猛然喝道;“胡惟庸!”
“你好大胆,在朝堂之上,你竟敢睡觉!”
被朱元璋的一声断喝,将胡惟庸从酣睡中惊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躬身回道;“禀陛下!”
“臣因昨晚处理政务,到丑时才浅浅的睡了一觉。”
“因此……?”
“好了!”
朱元璋大手一挥,不耐烦的道;“你不要再说了!”
说着,又对武将们喝道;“咱令你们按《大明律》,依照规定留下相应的人数,其余之人尽皆遣散!”
“若敢违抗,或不遵从者,试试咱的刀还利否?”
武将们一听此话,齐齐面面相觑,相互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不忿。
若按陛下的话,遣散那些跟随自己多年,且忠心耿耿的部下,如何叫自己开得了口?
若不按陛下的话,恐陛下真拿起屠刀,杀了自己?
见武将们都不吱声,朱元璋冷声道;“你们没听见咱说的话吗?”
“臣等遵旨!”
武将们见陛下的眼神冰冷,不由打了个寒颤,不情不愿的抱拳道。
只是他们的声音低若蚊蝇,若不仔细听,恐听不出他们嘴里在说些什么。
“好!”
朱元璋余怒未消,声音依然在咆哮。
“咱令你们在十日内遣散多余之人!”
“等十日后,若让咱查出你们顾念昔日旧情,私自藏有多余之人,那你们就试试看!”
又将目光扫向群臣,在胡惟庸与韩宜可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才沉声道;“明日再议韩宜可今日所提的第二件事!”
说罢,拂袖而去。
在回御书房的路上,朱元璋的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微笑。
他早已有此打算,可朝中无人敢触碰武将们的胆量。
昨有胡惟庸,今有韩宜可,总算让这些年来积压在自己心头的一块巨石卸下了。
不管你是重情重义也罢,还是豢养私兵也好?
只要他们不在武将们的府中,就尽在咱的掌握之中!
咱的检校,难道是白养的吗?
至于刚才要将韩宜可关进诏狱,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凭他对韩宜可的了解,自会知道韩宜可会冒死直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