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监将陈宁留下的污秽清扫干净后,朱元璋开了口。
只见他抖着手中的名单,声音异常愤怒,几乎是咆哮。
“行贿的官员如此之多,超乎了咱的想象!”
“大明百姓刚刚从战火中侥幸逃得性命,如今才刚刚休养生息!”
“他们都祈盼风调雨顺,远离战火!”
“可行贿之人呢?”
“他们行贿的银钱总归是要收回来的吧?”
“那怎么收回呢?”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除了盘剥老百姓,还有其它的路可走吗?”
群臣皆跪了下来,一声都不敢吱。
“胡惟庸!“
朱元璋对胡惟庸大声怒喝,“你先前解释是行贿之人皆是名门望族、富商大户中人!”
“但你想没想过,他们向你行贿而得到他们想要的官职,自必会变本加厉的向百姓索取!”
一听朱元璋又直呼自己的姓名,胡惟庸的心咯噔一下。
可接着发现,朱元璋后面的话又像是有些松动。
这让他琢磨不透朱元璋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会对自己怎样?
他只得叩首,“陛下,臣糊涂!”
“臣当时所想并没有想到这样的后果!”
“而是天真的以为这些银钱,也是那些人家索取民脂民膏而得来的不义之财!”
“所以……?”
胡惟庸顿首,“臣愧对陛下!”
“愧对天下苍生呐!”
“哼!”
朱元璋冷哼一声,然后扫视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群臣。
“涂节、张允……!”
随着他的点名,一个个的官员如丧考妣一般的挪动着膝盖,跪在奉天殿的中间。
一下子,被朱元璋点到名的官员占据朝堂中官员的四分之一还多。
没有点到名的官员暗自松了口气,可还是依然跪着,连李善长、徐达都不例外。
“将他们立即押往诏狱,等候审判!”
朱元璋对毛骧冷冷道;“再行抄家!”
毛骧抱拳应道;“遵旨!”
随即这些官员被检校与禁军押走。
可他们投向胡惟庸狠毒的眼神,胡惟庸却看不见。
要是胡惟庸见了他们的眼神,估计会不寒而栗?
等行贿的官员都押走之后,朱元璋看看朝堂空缺的官位,不禁又是怒气冲天。
他盯着胡惟庸,眼神似刀,恨不得将胡惟庸生吞活剥了才好。
良久,他和缓了情绪,又开口道。
“毛骧!”
“令各地检校按照名单抓人,不得漏掉一人!”
“再有,将受灾之地的贪腐官员都抓回京师,然后秋后一并处斩!”
“是!”
处理了行贿、贪腐的官员,朱元璋重新坐回龙椅上。
“都起来吧!”
朱元璋无力的挥挥手,处理这些官员好似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一般。
群臣躬身谢过朱元璋,都站回原位。
胡惟庸没有起身。
他知道朱元璋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在忐忑中过了良久,朱元璋终于开口。
“胡惟庸!”
他的声音中充满疲惫,但威压依然不减。
“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咱问问你,你看这些官员该如何处置?”
“不过你要听好了。”
“如若你的回答达不到咱满意,你就和他们关在一起,等着秋后问斩吧?”
“是!”
胡惟庸声音颤抖,“请陛下问话?”
朱元璋缓缓道;“受灾地方的贪腐官员该如何处置?”
“你名单上行贿的官员又该如何处置?”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让胡惟庸的脑子急速转动起来。
他思索着朱元璋原先处置贪官的手段,那就是一个字——杀!
可一想到朱元璋既然逼问自己,那就不是一个杀字就可以解决的。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狠下心来。
大不了被朱元璋杀了算了,自己也不会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回陛下!”
“臣认为行贿和贪腐的官员是两种性质,不能一刀切的将他们一杀了之!”
“待这些官员押送京师后,着三司会审,并派检校前往他们任职的地方仔细调查!”
“看他们贪腐的情况和他们在当地老百姓心中的名声而定!”
“若贪腐的银钱不多,而在当地的名声又极好,可将他们发配充军,家眷也跟随他们一起!”
“若官员像雁过拔毛一般对待老百姓,则立即杀之,并夷其三族!”
“这样一来,各地的百姓自会对陛下交口称赞,大呼圣明不过陛下!”
在说话结束时,胡惟庸还不忘拍拍朱元璋的马屁。
以此来确定朱元璋现在是否有杀他之心?
朱元璋思忖了片刻,然后望着群臣,“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几乎异口同声回道;“请陛下定夺!”
他们现在都人心惶惶,哪里有心思驳斥胡惟庸的话。
朱元璋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又道;“胡惟庸!”
“你贪腐之事终归是不对的,但看在你将贪腐之银全部用于赈灾,姑且咱今日放过你!”
胡惟庸长吁一口气,看来今日这条命是捡回来了?
可在这时,朱元璋对站在御阶边的崔公公道;“去!”
“将咱赐给胡惟庸的蟒袍、玉带一并收回!”
“奴婢遵旨!”
崔公公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来到胡惟庸的面前,将胡惟庸身上的蟒袍与腰间的玉带解了下来。
当着百官的面,将胡惟庸的蟒袍与玉带收回,朱元璋自认为这是对胡惟庸的羞辱。
可胡惟庸却觉得一身轻松。
但他不明白的是,朱元璋为何没有趁此机会杀了他?
而是仍留他在丞相之位上?
难道朱元璋另有图谋不成?
还是时机不成熟?
毕竟今天算捡了一条命回来,还是可喜可贺的。
这样一想,便释然了。
随着崔公公喊出一声散朝,群臣躬身行礼,纷纷走出了奉天殿。
胡惟庸想爬起来,可跪得太久,腿已麻木,只得坐在地上休息。
等群臣走远,李善长走到胡惟庸的身边,轻声且无奈的道。
“惟庸啊,你呀你!”
“你今日这一出,就将老夫好不容易才培植的淮西党人都大半折损了!”
“你记着,浙东党人会趁虚而入的?”
“你想一想,以后这个朝堂上,还有你说话的份吗?”
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步履阑珊的走出奉天殿。
目送着李善长老态龙钟的背影,胡惟庸忽然觉得李善长似乎老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