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杜琼府邸,灯火通明。
杜琼和王家家主正举着酒杯,脸上满是狂喜。
“哈哈哈!王公,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杜琼用力拍着王韬的肩膀,酒杯里的酒都晃了出来,“朝廷那帮人,黔驴技穷了!高价收盐?笑话!他们收得起吗?他们真以为能把我们盐都收完然后再降价?笑话!现在盐价涨上天,我们囤的盐就是金山银山!熬过这阵风头,这大汉的盐价,还是我们说了算!”
王家主也红光满面,大笑道:“杜公高见!这步棋走对了!等朝廷那点了口头上虚无缥缈的新盐耗尽,百姓饿疯了,还不是得求着我们卖盐?朝廷嘴上说有新盐,谁看见了?到时候,价格翻几番都是我们说了算!诸葛亮?刘禅?哼!荆州来的外地人怎能玩的过我们?”
两人欢快的碰杯正要仰头饮下。
“砰!”大门被猛地撞开,一个人影几乎是滚了进来,正是李家家主。上次说客大会上被诸葛亮做局后他便老实了许多,许多事不敢抛头露面,但此时,他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用手指着外面,上气不接下气:“不…不好了!杜公!王公!大事不好了!”
杜琼被打断兴致,很是不悦,放下酒杯皱眉:“李公?慌什么?天塌了?是不是盐价又涨了?是不是后悔没听我的多屯上一些?”
王家主也带着醉意:“就是,瞧你这点出息!坐下喝一杯!”
李贽急得直跺脚,
“喝个屁!出大事了!朝廷…朝廷刚刚颁了圣旨!现在已经传遍全城了!”
杜琼心里咯噔一下,一丝不祥的预感升起:“圣旨?说什么?”
李家主喘着粗气,带着哭腔说道,
“禁盐令!朝廷下令,盐铁收归国有!从即日起,严禁一切私人贩卖私盐!违令者,盐货全抄没!人抓进大牢!家产充公!九族连坐!”
“什么?!”杜琼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死灰。
“禁盐?私盐?我们的盐…我们的盐…变成人家手里的把柄了?”
听闻此话,王家主的酒也彻底醒了,他一把抓住李家主的衣襟,瞪大了眼睛近乎吼道:
“你再说一遍?严禁私盐?那我们囤的那些盐…那些刚运进来的盐…算什么?”
“算什么?还能算什么!”李家主哭丧着脸,“圣旨说得明明白白!我们现在囤的,全是违禁的私盐!是犯法的!要抄家杀头的!”
杜琼一言不发,沉默了片刻后,猛地回了过神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声说道,
“运!快!把我们囤的盐,尤其是刚从犍为、广汉那些郡县新运进来的,立刻装车!趁现在城门还没完全封锁,赶紧运出去!运到魏国去!运到吴国去!哪里还能卖!”
见李家主依旧一动不动,杜琼脸上闪过一丝狐疑,心中仿佛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果。
李家主绝望地摇头,声音嘶哑,
“晚了!全晚了!杜公!我刚从外面来!向宠!是向宠!他带着禁军,拿着虎符,已经把成都四门全部封锁了!水陆码头都派了重兵把守!别说运盐的车,就是一只运盐的耗子也跑不出去!”
他喘了口气,脸上全是恐惧:“不止城门!向宠的人马已经冲进市集,挨家挨户搜查盐铺、货栈!凡是囤盐的地方,都被兵围了!我亲眼看见,城西赵家的盐仓,刚被贴上封条!兵丁拿着刀枪守在门口,凶神恶煞!赵家那个盐埔的铺主想理论两句,直接被锁链套走了!那哭声…唉!”
王家主浑身一软,踉跄着后退,险些撞翻了身后的矮几,他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封锁了…围了…那…那我们益州老家…益州各郡县…我们让族人、商队紧急收购运往成都的那批盐…那批刚上路、还在半道的盐…怎么办?”
李家主看着王家主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面如死灰的杜琼,声音中带着哭腔,
“完了…全完了…杜公,王公,我们完了!向宠的兵…不只是围了成都!圣旨是八百里加急!各郡县肯定也收到了!那些还在半路的盐车…恐怕…恐怕还没到成都地界,就会被当地的官军拦截!扣下!充公!我们…我们投进去的钱…全…全成了泡影!还背上了抄家灭族的罪啊!”
杜琼僵在原地,像一尊石像。刚才的狂喜仿佛一场噩梦,此刻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来任何的声音。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眼前阵阵发黑。
王家主一屁股瘫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像是一个无助的孩童,没有了往日的嚣张与风采。
李家主靠着门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盐没了…钱没了…家也要没了…诸葛亮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啊!”
杜琼、王,李三人坐在厅堂里,一言不发,气氛沉闷到了极点。绝望像冰冷的石头压在他们胸口,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偶尔控制不住的抽泣。
“砰!砰!砰!”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很明显有人在府外用力的拍门,声音急促。
杜琼猛地一抖,惊恐地看向大门,心中升起一股十分不详的预感来。
杜家管家此时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白得像纸:“老…老爷!郭…郭攸之!郭侍中来了!带着…带着好多兵!向宠将军的兵!”
听闻此言,杜琼的心瞬间便沉落到了谷底。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强撑着站起来,整了整凌乱的衣袍,神情十分之憔悴,哑着嗓子道:“开…开门。”
吱扭一声,杜家大门洞开。
郭攸之穿着官服,背着手,神情平静如水,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队披甲执锐的禁卫军,脚步沉重,铁甲摩擦发出冰冷的声响。士兵们面无表情,手按在刀柄上,目光扫过厅堂里的每一个人,最后钉在杜琼三人身上。
郭攸之的目光在杜琼、以及另外两位家主三人脸上转了一圈,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又很快平复如常。
“杜公府上,今日倒是热闹。”郭攸之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原本只想着杜公一人,看来王公、李公也都在。正好,省得我多跑几趟了。”
杜琼心中一震,勉强拱了拱手,声音干涩:“郭侍中…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