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袭!!!”
赵铁柱炸雷般的嘶吼,如同冰锥刺破紧绷的空气!
那支擦肩而过的木箭还在枯树上嗡嗡作响,七八个如同地狱里爬出的饿鬼,已经从枯林边缘的积雪下嚎叫着扑了出来!他们枯瘦如柴,脸上糊满污垢,破烂的衣衫根本挡不住严寒,但那双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的,是比冰雪更刺骨的、赤裸裸的吞噬欲望!削尖的木棍、沉重的石块、豁了口的破刀……简陋的武器带着死亡的气息,直指这支刚刚经历内讧、猝不及防的队伍!
王大石和李昀揪扯的动作瞬间僵住!两人眼中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原始的生存威胁瞬间浇灭,只剩下惊骇!
“操!”王大石反应最快,一把将李昀推开,反手抄起刚才放在脚边的、那根用来砸冰的粗木棍,如同被激怒的野猪般嚎叫着迎了上去!他骨子里的凶悍被死亡的威胁彻底点燃!刘二和王三也如梦初醒,惊慌失措地抓起地上的石头或枯枝,跟着王大石冲上前,试图挡住扑来的饿鬼。
赵铁柱早已如同猎豹般窜出,目标不是扑来的敌人,而是刚才射箭的方向!他经验老辣,深知弓箭手才是最大的威胁!他矮着身子,在积雪中疾速蛇形前进,手中的尖头木棍如同毒蛇吐信,直扑枯林边缘一个刚刚射完箭、正手忙脚乱从背后箭袋里抽第二支箭的瘦高身影!
“保护粮食!保护孩子!”李昀嘶声怒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一把将装着粟米的口袋死死抱在怀里,同时猛地将旁边吓傻了的张王氏和狗娃推向身后一处凹陷的雪窝!混乱!绝对的混乱!雪沫和泥土被疯狂踩踏飞溅,嘶吼声、叫骂声、兵刃(如果那些木棍石块也算的话)碰撞声瞬间响成一片!
一个挥舞着菜刀的饿鬼,瞪着血红的眼睛,目标明确地朝着抱着粮食的李昀猛扑过来!菜刀带着一股腥风,直劈李昀面门!李昀瞳孔骤缩,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让他猛地向侧面一扑!
“嗤啦!”菜刀锋利的刃口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划过,将本就破烂的棉袄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冰冷的寒气瞬间灌入!李昀狼狈地滚倒在雪地里,怀里的粮袋险些脱手!
那饿鬼一击不中,更加疯狂,嚎叫着再次扑上!李昀手忙脚乱地抽出一直紧握的柴刀,横在身前格挡!
“当!”柴刀与豁口的菜刀狠狠撞在一起,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震得李昀虎口发麻,柴刀险些脱手!对方虽然饿得脱形,但那股子临死前的疯狂力气大得惊人!李昀被震得连连后退,脚下被积雪一绊,再次摔倒在地!那饿鬼狞笑着,高高举起菜刀,对着倒地的李昀就要劈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冻土块,带着风声,狠狠砸在那饿鬼的太阳穴上!是张王氏!她不知何时从雪窝里爬了出来,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却爆发出母兽般的凶狠,用尽全身力气掷出了这块“武器”!
冻土块砸得并不致命,却让那饿鬼动作一滞,脑袋猛地一歪。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噗!”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切入!是赵铁柱!他解决了那个弓箭手(枯林边缘多了一具喉咙被木棍刺穿的尸体),此刻如同下山猛虎,手中的尖头木棍带着全身的冲力,精准无比地从侧面狠狠刺入了那饿鬼的肋下!
“呃啊——!”饿鬼发出凄厉的惨嚎,菜刀脱手掉落,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软倒。赵铁柱看也不看,猛地拔出染血的木棍,浑浊的眼睛锐利如鹰,立刻扫向下一个威胁。
另一边,王大石正陷入苦战。他凶悍异常,粗木棍舞得虎虎生风,接连砸翻了一个拿石块的饿鬼和一个持木棍的。但他也付出了代价,手臂被一块飞来的石头砸中,鲜血瞬间染红了破袄。刘二和王三则被另外两个饿鬼缠住,险象环生,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撑。
“噗嗤!”又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一个试图绕过王大石、扑向粮袋的饿鬼被赵铁柱从后面追上,染血的木棍狠狠贯入后心!
老兵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致命,毫无花哨,只为最快解除威胁!他身上的血腥味和那股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让剩下的几个饿鬼动作明显一滞,眼中露出了恐惧!
“跑!快跑啊!!”一个饿鬼终于崩溃,发出惊恐的尖叫,丢下手中的木棍,转身就朝着枯林深处跌跌撞撞地逃去!有人带头,剩下的两三个也彻底丧失了斗志,如同惊弓之鸟,连滚爬带地跟着逃窜,瞬间消失在枯林深处。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雪地上只留下三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以及刺目的、如同红梅般在雪地上迅速晕开的鲜血。
死寂。只有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王大石拄着木棍,大口喘着粗气,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逃敌消失的方向,眼中还残留着嗜血的疯狂。刘二和王三瘫坐在地,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张王氏抱着狗娃缩在雪窝里,瑟瑟发抖。
李昀挣扎着从雪地上爬起,怀里的粮袋完好无损,但他后背的棉袄被划开,冰冷的寒风灌入,冻得他牙齿打颤。他看着雪地上的尸体和鲜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赵老哥!你受伤了?!”李昀的目光猛地定在赵铁柱身上,失声惊呼!
只见赵铁柱的左臂外侧,棉袄被撕裂,一道不算深、却足有半尺长的伤口正汩汩地向外冒血!鲜血染红了他半条手臂,正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分外刺眼!显然是在刚才电光火石般的搏杀中,被某个饿鬼的武器划伤的!
赵铁柱低头看了一眼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伤口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他随手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内衬,用力勒紧伤口上方止血,动作熟练得令人心酸。但失血和刚才剧烈的搏杀,让他本就沧桑的脸上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灰败和疲惫,身形也微微晃了一下。
“皮外伤,不碍事。”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明显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李昀的心沉到了谷底。赵铁柱是这支队伍真正的定海神针和武力保障!他一旦倒下……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冰天雪地,伤口感染的风险极高!
“快!处理伤口!”李昀立刻上前,想帮忙包扎。
“先离开这里!”赵铁柱却一把推开他,浑浊但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枯林深处,“刚才逃走的,可能会引来更多人!走!”
一句话点醒了所有人!恐惧再次攫住了每个人的心。王大石也顾不上手臂的疼痛,咬着牙站直身体。刘二王三连滚爬带地爬起来。张王氏抱着依旧昏睡的狗娃,挣扎着站起,脸上毫无血色。
“走!快走!”李昀不再犹豫,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和恶心,背起粮袋,扶住身体明显有些摇晃的赵铁柱,“王大哥,你开路!刘二王三,扶着点张婶!快!”
队伍再次亡命奔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仓皇。身后那片染血的雪地和寂静的枯林,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赵铁柱的伤口虽然被布条紧紧勒住,但鲜血依旧在缓慢地渗出,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点点猩红,如同绝望的标记。
李昀扶着赵铁柱,能清晰地感受到老兵身体传来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荒野茫茫,去哪里找药?去哪里找人?狗娃还在高烧,张王氏几乎虚脱……这支小小的队伍,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就在这近乎绝望的奔逃中,前方带路的王大石突然顿住了脚步,指着前方一处背风的、被几块巨大岩石半围拢的山坳,声音带着一丝惊疑:“头儿……你看!那……那里好像有烟!”
烟?!
李昀猛地抬头望去!果然,在王大石所指的方向,那处岩石山坳的缝隙里,正袅袅升起一缕极其微弱的、淡灰色的烟气!在这片死寂的雪原上,这一点点人类活动的痕迹,如同黑夜里的萤火!
是陷阱?还是……希望?
“过去看看!小心点!”李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决绝。无论是什么,他们都必须去探一探!赵铁柱需要救治!狗娃需要温暖!所有人都需要一个喘息之地!
队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处岩石山坳。烟气的来源在山坳最深处,被几块交错的巨石遮挡着。随着距离拉近,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烟火的气息,钻入众人冰冷的鼻腔。
绕过最后一块挡路的巨石,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山坳深处,背靠着陡峭的岩壁,竟然用枯枝和破旧的毡布勉强搭起了一个低矮简陋的窝棚!窝棚口,一小堆篝火正在燃烧,虽然火势微弱,却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和令人心安的热量。火堆旁,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似乎在用一个小陶罐熬煮着什么。
那身影穿着深灰色的、打着补丁的粗布棉袄,头上包着一块同样洗得发白的布巾,身形纤细,显然是个女子。她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动作猛地一滞,随即缓缓转过身来。
火光映照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庞。算不上多美,甚至有些清瘦,皮肤被寒风吹得有些粗糙发红。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如同雪原上未被污染的寒潭,带着一种与这乱世格格不入的沉静和专注。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李昀这群狼狈不堪、浑身血污、如同惊弓之鸟的闯入者,最后定格在赵铁柱染血的胳膊和李昀扶着他的手上。
没有尖叫,没有惊慌。她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被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和凝重取代。她的目光在赵铁柱灰败的脸色和不断渗血的伤口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然后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木勺,站起身,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她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雪地里悄然绽放的一株青竹。
“他失血不少,伤口需要立刻处理。”女子的声音清泠泠的,如同冰泉击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目光直接看向李昀,“还有谁受伤?”她的视线扫过王大石手臂上的伤,又落在张王氏怀里烧得小脸通红的狗娃身上,“这孩子……烧得很厉害。”
她的话语简洁、直接,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或询问,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攫住了李昀的心脏。在这绝望的荒野,在这冰冷的雪原,这个突然出现的、沉静如水的女子,仿佛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奇异力量。
“你……你是大夫?”李昀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有些发颤。
女子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沉静如水:“略懂岐黄。叫我林青竹便是。”她的目光再次回到赵铁柱的伤口上,“把他扶到火边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