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那一声细微到极致、却又令人头皮炸裂的皮肉灼烧声,如同毒蛇的嘶鸣,狠狠钻进李昀的耳膜!林青竹指尖按压之处,那枚扭曲的暗红烙印爆发出刺目的妖异红光,瞬间将她清瘦的脸庞映照得一片惨白透明!浓烈的、混合着血腥与硫磺的诡异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山洞!
李昀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手死死攥住,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他眼睁睁看着林青竹的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般绷紧到极致,喉间溢出压抑到扭曲的闷哼,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与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
“吼——!!!”
洞外,那迫在眉睫、带着毁灭气息的熊吼,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咆哮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惊惧与混乱的嘶鸣!
“嗷……呜……吼嗷……!”
那声音不再是纯粹的暴戾与饥饿,而是充满了某种难以理解的、源自本能的巨大恐惧!如同遇到了天敌!如同撞见了不可名状的深渊!
沉重的、碾压积雪的脚步声,骤然变得混乱、踉跄!不再是逼近,而是……仓皇逃窜!伴随着树枝被疯狂撞断的“咔嚓”声和惊恐的呜咽,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退潮般,迅速远离!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风雪呼啸的深处,只留下山谷间回荡的、充满惊魂未定的余音!
死寂。
山洞内外,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浓烟被风吹拂的呜咽声,以及……林青竹身体软倒时,衣料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
她像一根被骤然抽去所有力气的弦,无声无息地瘫倒在冰冷的岩地上。按在烙印上的手指无力地滑落,那枚妖异的暗红烙印失去了光芒,重新变得黯淡,如同一个沉睡的、却又令人心悸的古老符文,静静烙印在她苍白的手腕内侧。她双目紧闭,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举动,瞬间抽空了她所有的生命力。
“林姑娘!”李昀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带着破音的惊骇!他拖着剧痛的右腿,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想要扶起她。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林青竹冰冷手臂的瞬间——
“别……碰……烙印……”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音,从林青竹失去血色的唇间艰难溢出。她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发出警告。
李昀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指尖距离那枚诡异烙印只有寸许!一股冰冷的、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全身!他毫不怀疑,触碰那烙印,绝对会引发难以预料的恐怖后果!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从那枚烙印上艰难移开,小心地避开林青竹的手臂,托住她的肩膀和后背,将她轻轻抱起。入手冰凉,轻得如同没有重量。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靠近火堆、相对干燥的枯草上。
“水……温水……”李昀的声音嘶哑地命令,目光却死死盯着林青竹灰败的脸。
张王氏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将温在火边的雪水倒了一小碗递过来。李昀接过,用木勺舀起一点,小心地凑到林青竹干裂的唇边,一点点浸润进去。林青竹无意识地吞咽着,但气息依旧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山洞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刘二和王三瘫在地上,如同两滩烂泥,眼神涣散,显然还没从巨熊的恐惧和林青竹那诡异手段的双重冲击中回过神来。张王氏抱着狗娃,惊恐地看着昏迷的林青竹,如同看着一个怪物。连昏迷的赵铁柱,紧蹙的眉头似乎也锁得更深。
李昀靠坐在火堆旁,看着林青竹昏迷中依旧痛苦蹙起的眉头,看着她手腕上那枚在火光下若隐若现的暗红烙印,心中翻江倒海!那是什么力量?精神冲击?巫术?还是某种……禁忌的秘法?她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仅仅是为了驱逐一头熊?还是……这烙印本身,就是她无法摆脱的枷锁与诅咒?
烙印的谜团如同深渊,比洞外的风雪更加冰冷刺骨。但此刻,他只能将所有的疑虑和惊骇强行压下。危机暂时解除,但生存的困境没有丝毫改变。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声音带着一种被风雪打磨过的、不容置疑的沉静:
“熊被惊走了!暂时安全了!”他刻意强调了“惊走”而非林青竹的诡异手段,稳定人心是第一要务。“但风雪未停,危机仍在!都打起精神来!”
他看向火堆旁那碗刚刚熬好、还散发着微苦气息的麻黄汤,又看了看依旧昏迷的狗娃和赵铁柱。“张婶,把麻黄汤喂给狗娃,一点一点喂,别呛着。赵老哥那边……”他顿了顿,“也喂一点,能喝多少是多少!”此刻,任何一点增强抵抗力的东西都是救命稻草。
张王氏强压着对林青竹的恐惧,颤抖着手,开始给狗娃喂药。
李昀又看向刘二和王三,两人依旧目光呆滞,显然吓破了胆。“刘二!王三!”李昀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鞭子抽下,“守好火堆!看好洞口!再敢走神,老子把你们扔出去喂熊!”
赤裸裸的威胁终于将两人涣散的神智拽了回来。两人打了个寒颤,连滚爬带地凑到火堆边,死死盯着燃烧的火焰和洞口弥漫的浓烟,身体依旧在发抖,但至少眼睛里有了一丝聚焦。
山洞内再次陷入一种压抑的忙碌和警惕。李昀守着昏迷的林青竹,不时用温水湿润她干裂的嘴唇,感受着她微弱但还算平稳的呼吸,心中稍安。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手腕上的烙印,那冰冷的线条仿佛带着某种吸力,要将他的心神都吞噬进去。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洞外的风雪似乎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呜咽的风声不再那么凄厉。洞口柴堆燃烧产生的浓烟渐渐稀薄,刺鼻的药味也淡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昏迷的赵铁柱,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从他胸腔中爆发出来!
“咳咳……咳……噗!”
一口带着暗黑色血块的浓痰,被他猛地咳了出来!
“赵老哥!”李昀精神一振,立刻挪过去。
赵铁柱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瞳孔在火光下艰难地聚焦,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茫然。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左臂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别动!”李昀按住他,“伤口刚缝上!你感觉怎么样?”
赵铁柱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水……冷……熊……”他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显然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只记得昏迷前的片段。
“熊被赶跑了!我们在伏牛山的山洞里!暂时安全了!”李昀快速说道,将温水递到他嘴边,“喝点水,缓一缓。”
赵铁柱贪婪地吞咽了几口温水,浑浊的眼神终于清明了一些。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扫视着洞内的情况:依旧昏迷的狗娃、忙碌的张王氏、惊魂未定的刘二王三、以及……躺在李昀身边、气息微弱昏迷不醒的林青竹。当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林青竹那截滑落袖口、露出诡异烙印的手腕时,瞳孔猛地一缩!老兵布满风霜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混杂着惊疑、忌惮甚至是……一丝恐惧的神色!但他很快移开了目光,没有多问一个字。
“老赵,你命硬,阎王不收。”李昀看着他,沉声道,“好好养着,别辜负了林姑娘拼死救你。”
赵铁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知是疲惫,还是不愿再看那枚烙印。
就在这时,一直昏睡的狗娃,在张王氏持续的喂药和擦拭下,也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小脑袋在张王氏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狗娃!狗娃!”张王氏惊喜交加,声音带着哭腔。
李昀和林青竹(昏迷中)的努力,似乎终于唤醒了这缕微弱生机!赵铁柱的咳血似乎排出了肺腑淤积的寒气,狗娃的高热在麻黄和羚羊角粉的作用下,也终于有了消退的迹象!
山洞内,绝望的坚冰,似乎被这微弱的生机撬开了一丝缝隙!
李昀看着这一切,疲惫不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其艰难的、却真实无比的笑容。他再次看向昏迷的林青竹,看着她手腕上那枚冰冷的烙印,心中的疑虑和惊骇并未减少分毫,但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却在滋生。
他挣扎着站起身,拖着依旧沉重酸痛的右腿,拄着柴刀,一步一步挪到洞口。刘二和王三赶紧让开位置。
洞外,风雪确实小了许多。鹅毛大雪变成了细碎的雪沫,在渐亮的天光中飘洒。浓烟散尽,视野开阔了许多。他望向昨夜巨熊咆哮传来的方向,山梁覆盖着厚厚的银白,一片死寂,只有风卷起雪沫的呜咽。危机似乎真的远去了。
目光转向东南方,伏牛山更加高耸雄浑的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近处,山洞所在的山坡下方,是一片相对平缓、被积雪覆盖的谷地,谷地边缘,一条早已封冻的溪流蜿蜒而过。再往远处,是连绵起伏、植被相对茂密(虽然被雪覆盖)的山峦。
李昀的心脏,在风雪后的寒冷空气中,却渐渐变得灼热起来。
就是这里!
这片背靠陡峭山壁(山洞所在)、前有缓坡谷地、侧有溪流环绕、远处有山林屏障的地方!易守难攻,取水方便,靠近山林意味着潜在的木材、猎物(如果能打到的话)和药材资源!
这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在伏牛山建立第一个真正据点的理想之地!
“刘二!王三!”李昀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磐石般坚定的力量,在洞口响起,压过了风雪的余音。
两人一个激灵,看向他。
李昀指着山洞外那片被积雪覆盖的谷地,手指在寒风中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