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91年10月11日,罗马,拉特朗宫***
“安德烈,你看了这两封信吗?”切莱斯廷三世微笑着指向桌案上的两封信函。
“圣父,尚未拜读。这些是关于?”安德烈边说便拿起其中一封信阅读起来。
“呃,真没想到,这个热那亚的年轻人,竟然能和理查国王对上脾气,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相处。”安德烈向来沉稳的面容渐渐浮现惊讶之色,“真是奇怪,理查和热那亚居然能走得如此近。”
教皇轻笑着将另一封信推过去:“直接看最后一页吧,来自马尔科的,前面全是这孩子对我健康的祝福。”说到此处,切莱斯廷三世不禁露出微笑。
“圣父,马尔科所言极是,“安德烈郑重道,“您的安康确实是整个基督世界最关切的大事。”
切莱斯廷三世摆摆手:“虽然措辞委婉,但他希望我们公开表彰热那亚对神圣十字军的资助行为,给威尼斯和比萨树‘立榜样’。”
“看起来似乎这位年轻人想利用教廷对威尼斯人和比萨人施压,但如果出发点是为了十字军的圣战筹集资金...”安德烈沉吟道,“些许手段倒也无伤大雅。”
“我同意你,安德烈,”切莱斯廷三世点点头,“这些海上的商人们也该为上帝,而非只为金钱效力了。”
“现在,你对这个年轻人有何看法?“
“就他的所作所为而言,您此前的判断完全正确。他既有侍奉教廷的意愿,更具备相应的能力。”安德烈略作停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不过,越是聪慧之人,越需要正确的引导。”
切莱斯廷三世闻言会心一笑,缓缓将信函收回匣中。
*** 1191年10月7日,黎凡特,雅法城***
“居伊大人,这就是我向你提过的热那亚年轻人,马尔科·多利亚——热那亚执政官奥兰多·多利亚的长子。”理查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指向刚进门的马尔科,慵懒地说道。
“陛下,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马尔科恭敬地行礼。
“这位是居伊,耶路撒冷国王,想必无需我多做介绍。”理查打了个哈欠,继续道,“他的家族即将统治塞浦路斯。你要随他去阿卡把那些该死的逃兵都带回来。”说到这里,困意渐浓的理查突然幸灾乐祸般的笑出声,“希望你们能相处愉快。好了,具体事宜你们自己商量吧。”
马尔科没有想到理查的诚意来得如此之快,居然是居伊,无疑这是理查给了自己与塞浦路斯的统治者接触的机会,虽然只是建立联系,但也证明了理查已经默认热那亚人对塞浦路斯的干涉。
待理查离开后,马尔科向居伊郑重行礼并自我介绍。眼前这个男子面容阴郁,勉强挤出的笑容显得格外生硬。他身材高挑却略显单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萎靡不振的气息,丝毫看不出作为耶路撒冷国王的威严。然而即便如此,仍能从他深邃的五官中辨认出昔日的英俊轮廓。
在简单商定出发时间后,居伊也默然离去。
*** 1191年10月11日,黎凡特,前往阿卡城的路上***
这几天路上的行程,让马尔科对这位耶路撒冷国王的印象逐渐改变。起初,马尔科只是出于礼节主动与居伊攀谈。渐渐地,他发现尽管居伊周身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忧郁,却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礼貌与耐心。
随着话题从日常生活延伸到历史见闻,马尔科意识到,这位哈丁战役的败军之将绝非理查口中的“蠢货”。他或许比不上狮心王那样的传奇统帅,也不及卢卡对战机的敏锐嗅觉,但用“庸才”甚至“蠢材”来评价他,实在有失公允。
当居伊讲述起阿卡围城的往事时,马尔科对他的印象彻底改观。出于对历史的浓厚兴趣,加之旅途枯燥,马尔科忍不住询问了许多围城细节。当然为了避免激怒在哈丁之战被俘虏的居伊,马尔科还是克制住自己没有询问哈丁之战的细节,而只是将话题局限在阿卡围城战。
居伊的叙述让马尔科确定眼前之人并不简单:在阿卡被围期间,居伊的部队同时遭受萨拉丁大军的反包围。然而就是在这样腹背受敌的绝境下,他依然多次击退萨拉丁的猛攻,坚守到十字军援军到来。不过当马尔科询问居伊为什么如此冒险的包围阿卡城时,居伊却沉默不语。
经过一路的交谈,马尔科与居伊渐渐熟识起来。随着队伍逐渐接近雅法城,当其他人都为即将结束沙漠跋涉而欢欣鼓舞时,居伊的神情却愈发阴郁,始终沉默不语。
进入雅法城后,居伊吩咐手下将马尔科安顿在自己在雅法的宅邸,却并没有与马尔科一同前往。居伊只是简短地表示“还有些事要忙“,便匆匆与马尔科分道扬镳。
马尔科望着居伊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疑惑:究竟是什么要紧事,能让这位疲惫的旅人连府邸都不回就匆忙离去?难道他此行还肩负着其他秘密使命?但看着居伊明显不愿多谈的态度,马尔科最终选择了保持沉默。
次日下午,马尔科见居伊迟迟未召见自己商议追捕逃兵一事,决定主动请命。然而仆从却告知,居伊大人昨夜很晚才归,今晨又早早离去。在马尔科的再三追问和银币的诱惑下,随从终于吐露居伊去了雅法城东的一座小修道院。
这座隐于市井的修道院虽规模不大,却格外幽静。翠绿的庭院中,修士们的诵经声与鸟鸣相和。当修士得知马尔科来意后,默默将他引至后院的墓园。
暮色中,居伊正跪在几块朴素的墓碑前低声祷告,是如此的虔诚。马尔科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正欲悄然退去,居伊却已察觉动静。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居伊的声音比往日更加沙哑,眼睑干涸的泪痕依稀可见。
“万分抱歉打扰您,陛下。”马尔科局促地行礼,“我是来请示追捕逃兵的计划安排,没想到您正在...”
居伊缓缓起身,拂去膝上的尘土:“无妨,多谢提醒。确实该着手处理理查国王交代的任务了。”
马尔科的目光不自觉地掠过那些墓碑,石料上的凿痕还很新,泛着冷冽的青灰色。居伊注意到马尔科的视线,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最右侧的碑石:“这是我的妻子西比拉...还有我们的三个女儿。”
“愿主接纳她们纯洁的灵魂。”马尔科在胸前划着十字,微风拂过墓前的一束野花。
“阿门。”居伊也划了个十字,目光却停留在眼前的墓碑不愿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