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应麟站在甲板上看着正在挽揽风帆的众人,仅仅这一项工程就要四十多人齐心合力一起行动,曹书瑜正喊着号子指挥着众人。
主帆下的滑轮吱嘎作响,五名年轻的水手像猿猴一般攀着绳梯窜上桅杆,他们的短打衣襟被海风吹的猎猎翻飞。
这也是在这个时代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船,之前还觉得十来丈长的福船是个庞然大物,但在广济号的衬托下就是大人和孩子的区别。
怪不得自己老爹即使花费巨资也要购买呢,哪怕是购买这一艘的价格都可以买五条福船了,这一刻王应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买得真值。
这条盖伦船长六十多米,按照这个时代的单位换算成排水量大概六、七百吨左右。
虽然甚至比不上后世在近海打鱼的渔船但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了,在这普陀岛附近,王应麟还没有见到几艘比自家船还大的。
这艘广济号两侧舷窗各有六门弗朗机,口径也比之前广利号上的肉眼可见大了一圈。
舷窗呈内宽外窄的梯形开口,便于火炮调整,由于此时没有战斗,舷窗都被铰链式窗盖盖上,窗盖边缘镶嵌麻绳,防止火炮进水影响作战。
这个时候风帆已经在曹书瑜的指挥下挽挂完成,三根长长的桅杆直冲云霄,尤其是主桅,足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另有六七人在水手长杨继祖的指挥下推动木质绞盘,两人用铁钩整理锚链,随着锚链被收好,风帆在西北风的吹动下开始缓缓鼓起。
随着舵工张藏一声“左满舵”,这艘庞然巨物在风力的带动下缓缓的驶出港口,广济号启航后,广丰号和广利号也紧紧跟随其后,三艘船呈一字形离开普陀山。
普陀山渐渐消失在身后,入目所见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这里连个参照物都没有,王应麟只能依靠太阳来辨别方向。
曹书瑜身穿褐色无领对襟短衫,袖口挽至小臂处,正在小心翼翼的手持24方位罗盘站在船艏处确定船队方位。
王应麟走到其身边道“老曹,平常出海就是靠这东西来辨别方位的吧?”
曹书瑜将罗盘举到王应麟面前,“少东家说的没错,这针盘和牵星板就是船队的眼睛,没了这东西船队在海上就是瞎子。”
王应麟从其手中接过罗盘,放在手里仔细观摩,这个罗盘呈圆形,黄铜质地,中心处有一个磁针仓,仓内有根磁针漂浮其上,周围刻着王应麟看不懂的线条。
“这东西该怎么使?”王应麟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道道来,将罗盘又还了回去。
“这针盘以天干、地支、八卦组成24方位......”曹书瑜对着王应麟侃侃而谈起来。
具体的使用方法太过深奥,曹书瑜仅仅向王应麟解释了最基本的原理。
这针盘的24方位每方位大约15°左右,全部便是360°,以磁化钢针钢针穿浮灯芯草,悬浮于磁针仓,使用的时候火炮、铁器等物必须远离一丈之外。
崇祯六年三月十七,距离离开普陀山岛已经过了快一个星期,在这几天里王应麟过的可谓是苦不堪言。
以往在现代坐船的经验在这个时代一点都不管用,其颠簸程度完全出乎了王应麟的想象。
就在王应麟好不容易即将适应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又将他打回原形。
海上涌起的巨浪几乎与船体平行,王应麟在船上吐得七荤八素的,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死死抓着船体不让自己飞起来。
“收帆,快收帆!”
曹书瑜的嘶吼声从甲板上传来,几十几名水手如离弦之箭冲向缆绳,麻绳浸了海水变得沉甸甸的,每拽动一下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看着在风雨中如履平地收起风帆以减少受风面积的众人。
显然这场风雨对于船上的人来说只是家常便饭而已,王应麟也只能苦笑,看来也还是要不断适应才行。
当最后一片帆布重重砸在甲板上时,整艘船仿佛卸去千斤重担,光秃秃的桅杆在风浪中左摇右晃,船身依旧在浪峰间剧烈颠簸。
海上的风浪来的快去的也快,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刚才还风起云涌的大海此时已经变得风平浪静,太阳也高高挂在天上。
若不是身旁的呕吐物以及自己头晕目眩几乎站不起来的状态,恐怕会以为刚才的情景仅仅是一场梦境。
水手长杨继祖递过来一根竹筒,里面装着清水示意他喝一点漱漱口,王应麟点点头接过来,对他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怎么样少东家,是不是第一次出海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风浪再经历个几次就习惯了,我们当初都是这么跟着东家过来的。”
杨继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王应麟喝完后递过来的竹筒,然后将竹筒挂在腰上。
“这次出海才知道这海上贸易有多不容易,也不知道我爹是吃了多少苦才创下了这些家业。”
王应麟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晕眩的脑袋快点清醒过来,现在他的腿还是有些发软。
“听说当初东家第一次出海还是挂靠在别的船东的船上,领着几个当时的同乡,
现在各船的船长老徐、老曹他们几个都是那个时候就跟着东家了,听说以前人更多,有不少人都没熬到现在,可见做这行当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个什么光景。”
杨继祖点了点头附和着王应麟的话。
“对了杨哥,我一直好奇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爹的,听我家护院张离说你以前当过兵,去过辽东打过鞑子,能跟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王应麟早就注意到了杨继祖,只是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正好两个人闲了下来,他想从侧面了解一下关外满清的实力。
看看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强,怎么大明朝廷就屡屡战败,无论是卢象升、洪承畴也好还是被称为关宁铁骑的辽东军都折戬沉沙。
“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东虏能够屡屡击败朝廷的军队,从万历四十八年的萨尔浒之战开始,到天启元年的沈阳辽阳之战,天启二年的广宁之战,战一次败一次,东虏在辽东如如无人之地。”
杨继祖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应麟能问出这个问题,他将竹筒又从腰间卸下,猛然的灌了一大口。
“张离啊,我记得这个家伙,五年前为了保一批货,跟海贼死磕断了两根手指,东家心善让他成了护院也算是后半生有个着落。”
“至于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爹,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杨继祖目光望向远方的海面,开始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段在辽东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