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三月十四,浙东象山县石浦港咸兴的海风中飘来一股焦糊味,陈阿大正挑着两筐海货往附近的集市中走。
刚刚转过龙王庙的青砖墙,就看见海岸边飘着的密密麻麻的八桨蜈蚣船。
不远处的海面上二十几艘大小不一的福船、沙船漂浮在海面上,船上面的旗帜五花八门,打的什么旗号都有。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艘比其他船只大一倍的福船,桅杆上面的妈祖旗迎风招展,夺人眼球。
港口此时陷入一片火海,港口附近的茅草屋此时都被点燃,穿着花花绿绿的海盗正在港口附近烧杀抢掠,陈阿大亲眼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海寇手持一柄倭刀,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砍翻在地。
少年躺在地上,嘴里涌出血沫,身体不停的抽搐,胸膛一道大口子深可见骨,里面的脏器清晰可见,眼见是不能活了。
“海寇来啦!”
陈阿大吓得瘫倒在地,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撒腿往村里的方向跑,他的叫喊声立马吸引了周围海盗的目光。
十几个手持鸟铳的海盗,对准陈阿大的后背猛地开火,一阵青烟飘过,远处的陈阿大一点没事,还在不停的叫喊。
“踏马的,离着还有至少两百多步的距离放什么铳?”一个貌似头目的海盗破口大骂。
“先不用管刚才那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先看看附近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和女人。”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码头上的人除了几十个年轻的女人之外,再无一个活人,地上躺满了死于非命的百姓。
鲜血将地面染的通红,走在上面一种黏腻感从脚底传来。
一些海寇边走边骂,倒不是大发善心,而是心疼刚刚抢来的新鞋粘上血污。
此时整个石浦港最豪华的建筑石浦巡检司内,祸乱整个东南沿海多年,令小孩止啼的海盗头子刘香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擦拭着一柄正在滴血的倭刀,他身旁地上躺着几具身穿官袍的巡检司官员。
十几个海盗正在巡检司内翻箱倒柜的搜寻着值钱的物件。
“香佬,整个石浦港都搜刮遍了,没有什么油水,是不是让兄弟们往附近走走,那些地方士绅大户肯定不少。”
诨号独眼狼的刘青山走到刘香面前,汇报着刚才烧杀抢掠的成果,但显然他对此次行动的战利品十分不满,没有达到心理预期。
“让兄弟们再往前走五里,无论有什么东西,天黑之前必须回到船上,虽说附近石浦所的卫所兵早都荒废了,但是这是他们的家乡,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还是小心一点,要不是郑一官那个王八蛋投降了朝廷,还帮着朝廷来对付曾经的兄弟,咱们也不至于找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刘香将倭刀擦的锃亮,朝前面猛地斜挥一下,刀刃划过空气发出蹭“噌”的一声,他满意的点点头,将刀收回刀鞘。
“香佬说的是,最近这郑芝龙实力越来越强,自从去年联合红毛夷都没奈何他之后,咱们几乎都不敢在福建广东沿海待了,只能往浙江这边找找机会。”
独眼狼叹了口气,心情有些低落,去年那一战直接将他们的心气给打没了,现在看见郑芝龙的黑虎旗就有些发怵。
两人所说的是发生在崇祯六年的料罗湾海战,这一战刘香纠集不愿投降朝廷的海盗组成一支五十多艘船的船队,荷兰人为了独占中国的海上贸易权和刘香一拍即合,出动了十一艘主力战船。
崇祯六年七月,双方在南澳、厦门港的海面上大打出手,双方互有胜负,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崇祯六年十月,明军集合五十艘福船、沙船、盖伦船组成的混编船队,另有一百余只摇桨船改装的纵火船随队出发,从围头湾开到金门南部的料罗湾附近对上了荷刘舰队。
荷刘舰队以荷兰战船居中为主力,海盗船在四周策应,明军以郑芝龙的船队为先锋,顺着东风直奔荷兰舰队,其余部队缠住刘香的海盗部队,一百余艘火船在大船火炮的掩护下将荷兰舰队蜂拥起来,搭钩点火,荷兰舰队大败,见势不好的刘香在损失了一半的船只和人手之后,慌忙逃跑,并且在短时间内只得骚扰一些距离郑芝龙势力较为远的地区。
“等过一段时间以后,将实力恢复一下,我早晚要把郑一官这个王八蛋的脑袋扭下来当夜壶。”刘香恨恨道。
自从郑芝龙投降了朝廷以后,为了剿灭他们这群海盗可以说比谁都卖力,每战必为先锋,先后吞并各个大小势力。
“是啊,香老,郑一官这个王八蛋手上沾了太多我们兄弟的血了,咱们早晚要他好看。”独眼狼在一旁附和道。
正说着话,翻海蛟提着一个血淋淋脑袋走了进来,大大咧咧的将脑袋扔在地上,
“香佬,刚才往附近村庄抢东西的时候,遇上一伙附近的卫所兵,没两下就让我们给杀散了,这是那伙官兵领头的脑袋,听说还是个什么千户。”
独眼狼捂着鼻子,有些厌恶的说“你把人杀了就杀了,把这东西拿过来也不嫌恶心。”
这句话给翻天蛟整乐了,“我说独眼,死在你手里的人也有不少普通百姓,怎么那时候你不嫌恶心?”
“那能一样吗?我是单纯的为了杀人而杀的,和你的性质能一样吗?”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打起了嘴仗,刘香在一旁听的烦躁不堪,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喝一声“闭嘴!”
两个人顿时就哑火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告诉外边的兄弟,赶紧撤回来,连石浦所的兵都过来了,还敢磨磨唧唧。”
翻天蛟乖乖的应了一声正准备往外走,就听见刘香仿佛想到了什么“你们去年阴沟里翻船,你哥还把命给搭上了,找没找到仇家?”
听到这话翻天蛟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咬着牙道“香佬,我这里有一些线索了,好像是宁波的船队干的,我的线人在普陀山岛那边的码头见过他们的船。”
“那就往那边转一转,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碰上,到时候搂草打兔子,顺便给你哥也算报仇了。”
刘香提了提腰带,迈步走出巡检司大门,他身后的一众海寇怀里揣着刚刚抢来的战利品,紧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