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贵这一推,没了双腿的陈弘斌便好像断线风筝一样,无声无息地摔了下去。
高楼的地下,瞬间泛起了一层黑色血浆。
陈贵疯了似地,大笑起来。
“让你来找我!”
“我就是做了!你成了鬼也奈何不了我!”
陈贵甚至趴在工地边缘上朝下看。
这情景跟当年真的一模一样。
他一边笑,腿上、手上不停地起着白色脓泡,并且向身上蔓延。
然而,随着陈弘斌坠楼,周围的天色越来越暗。
风沙越来越大。
浓浓的水泥灰堵住了众人的口鼻,让人几乎窒息。
眼里的沙子就像刀子在割眼角膜。
尼龙网和竹架疯狂摇晃。
地下砖块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细缝。
就好像有怪物在大力摇晃着这栋烂尾楼,要让所有人陪葬。
李春花一直惊叫没停过。
“跑,快跑啊!”
“陈弘斌想要我们的命啊!”
程晖站在工地的升降梯旁,缓缓摆手。
他半眯着眼,嘴角微微带着笑意,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来啊,我带你们逃。”
“我知道怎么出去。”
陈襄眼里的泪没停过。
她用怨恨的眼神盯着程晖。
“你怎么可以,让陈贵这样对我爸爸。”
“他都已经……过世了,为什么你还要帮陈贵,让我爸爸再经历一次被推下去的痛苦!”
“我看错你了!”
程晖表情没变,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襄,用半边身体帮她挡住升降梯的闸门。
他微微侧头,没有半点要辩解的意思。
陈襄抹了一把眼泪,推着母亲周英进去了。
接着,李春花拉着已经吓懵的陈虎、还在疯狂大笑的陈贵也进了工程升降梯。
李春花拼了命按着“1”楼,恨不得把手指戳断。
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电梯闸门缓缓关上。
“哒哒哒”
铁索发出绞动的声音,就好像断头台的闸刀拉起。
电梯猛地颤动了一下。
周围没有灯,所有光亮消失,坠入黑暗。
电梯里的人一下子失重下落。
失重的时候胃液会往上涌,血流倒冲大脑。
陈襄直觉得两眼发黑,全身骨头好像断裂一样,不由自主脚软了一下,倒在程晖怀里。
程晖默默用两手扶住她的腰,没有说话,也没有把她推开。
冰冷气息喷在了陈襄脖子上——好像冰柜里的死人气。
陈襄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愤恨地站起来。
她埋怨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软弱,要靠在这个害自己父亲的恶人身上。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李春花突然抬起手,惊叫一声。
“陈弘斌……陈弘斌要来索命……”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漆黑的电梯里,闪烁着一个鲜红的楼层数字“4”。
铁闸缓缓打开,门外又是一道门。
上面标着鲜红的门牌号——404。
李春花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疯也似地,再次按下数字“1”。
这个烫着方便面卷的女人,嘴唇都在发颤,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神仙保佑,去一楼,去一楼……”
又是一阵失重感传来。
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
依旧是陈旧的暗棕色门框。
门牌上几个鲜红的数字——404。
陈贵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两步走到程晖面前,用力提起这个瘦弱年轻人的衣领。
陈贵体型肥大,好像一只手就能把程晖的脖子拧断。
“你骗我。”
“你明明说带我们出去的。”
“为什么我们一直被困在四楼。”
程晖摊开双手。
“稍安勿躁,贵哥。”
“或许是陈弘斌想你们了呢。”
“他是只鬼你是个人,人惧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嘛。”
“放开领子,好好说话,我怕,贵哥。”
程晖说话颇为客气,一字一句,语调平缓。
虽然他的脖子被陈贵掐得生痛,嘴里说着害怕,然而他的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只是在寻常聊天。
陈贵眼里全是血丝,松开了手。
他看着程晖脖子上,被勒出的红色指印,甩了甩手腕。
然后,陈贵又指着电梯开关。
“你来按。”
“再出不去,掐死你。”
“别想玩我,鬼我都不怕。”
陈贵神色越来越狠厉,显然刚才把陈弘斌推下去,给了他不少的胆气。
程晖嘴角依旧微微上扬,表情就好像刻上去的一般。
他走到铁闸前,没有按下数字。
而是用两只手,死死扒住正要缓缓合上的门缝。
铁闸竟然被他重新拉开。
铁闸对面,就是那扇深棕色、破旧的木门。
木门上,挂着鲜红的门牌号——404。
李春花抱着头,失控地大喊。
“鬼打墙,鬼打墙!”
程晖没理会身后的人,率先踏出了电梯,推开那扇棕色木门。
他好像一个引路人,径直走入门内。
“进来吧。”
“反正你们也无路可去。”
众人猛地回头,发现方才的升降梯已经不见了。
他们站在斑驳的水泥地上。
他们头上的光管不断闪烁,昏暗的走廊不见尽头。
李春花全然顾不上众人,拉着陈虎,朝着昏暗走廊另一头跑去。
光管一直在闪。
两边的木门一模一样。
无论怎么跑,都是灰色的硬水泥地。
没有尽头。
没有出口。
没有楼梯。
李春花和陈虎气喘吁吁地抬头,差点撞上了程晖。
他们眼前依旧是几个鲜红的小字——404。
“别挣扎了,都进来坐吧。”
程晖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靠在门边。
好像这个世界,他才是主人。
正在好整以暇等待客人。
他瞥了一眼陈贵,这个光头男人眼里越发暴戾,不由得讪笑了一下。
陈贵举起拳头,就要砸在程晖脑门上。
“你把我们当猴耍!”
“杀了你!”
程晖微微侧身,躲开了陈贵的拳风。
陈贵方才一只手已经变成了白骨,现在打程晖的一只手砸在了桌子上,留下了一个鲜红血印。
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放松,贵哥。”
程晖笑容更盛。
陈贵越愤怒,说明这个场景对他的刺激越深。
一个犯下罪恶的人,最想做的,就是毁灭证据。
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抱着手臂看向众人。
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这房间,不就是他们刚才站的地方。
陈襄的家——就连装饰布置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