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锋城那狰狞的黑岩尖塔轮廓尚未完全消失在地平线,破军周身猛地爆发出恐怖的冥元波动,浓郁如实质的紫黑色罡气瞬间包裹全身,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尖啸厉芒,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朝着黑彩城的方向激射而去!
寒星瞳孔微缩,没有半分迟疑。背后霜魂剑鞘传来刺骨的寒意,他整个人也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黑色流光,紧追破军那道紫黑色的轨迹。两人不再吝惜丝毫力量,将速度催发到极致,脚下的冥土大地化作模糊的色块向后飞掠。罡风如刀,刮在护体冥元上发出刺耳的锐鸣,却丝毫无法阻滞这两道奔袭的身影。
再次抵达黑彩城,那由无数巨大、扭曲、散发着各色邪异光芒的结晶簇拥而成的巨城,此刻在灰色天幕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死寂。笼罩全城的巨大彩色能量护罩,光芒流转间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滞涩。穿过护罩入口时,那股扫描全身的温和能量,此刻也变得冰冷而急迫,仿佛带着焦灼的审视。
破军与寒星无视了街道上那些行色匆匆、面带忧色的冥人投射来的目光。他们如同两道带着前线血腥硝烟的飓风,径直卷向那座冥都权力的核心——归墟殿。
引路的老者早已等候在巨大的黑晶宫门前,那张万年古板如石刻的脸上,此刻也清晰地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他甚至省略了所有礼节性的称呼,声音干涩而急促:“冥皇在‘群星议事厅’。其他九位察魂使大人都已在厅内,就等您了,快!”
沉重的黑晶宫门无声滑开,比上次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出。破军与寒星闪身而入,身后大门瞬间关闭,将外界所有的光怪陆离彻底隔绝。
“群星议事厅”!
此刻,白藏和其他九位察魂使就站在大厅中央,静静地等待着破军的到来!
十道目光,在破军踏入的瞬间,如同十条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过来,带着急切、怀疑,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沉重与一丝……惊怒!
大厅中心,那微微凹陷的黑色晶石平台上,冥皇白藏负手而立,仰望穹顶。依旧是那身吸纳一切光线的朴素黑袍,银发流淌着月华。仅仅一个背影,便成为绝对的焦点。但此刻,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却比万载寒冰更加凛冽刺骨。
破军大步流星,在距离平台五步处停下,右拳重重叩击左胸,甲胄发出沉闷而孤绝的回响:“砺锋城破军,参见冥皇陛下!”
寒星落后一步,沉默如石。十道意念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压下!他苦苦支撑着威压,脊梁却挺得笔直,眼神沉静地迎向那足以碾碎灵魂的压力。
冥皇白藏缓缓转身。
那张平静的脸庞上,覆盖着前所未有的寒霜。那双蕴含着亿万星辰生灭的眼眸,此刻星辰流转近乎凝滞,冰冷的目光落在破军身上。
“破军,”白藏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空灵依旧,却带着冻结骨髓的肃杀,“你传令说鬼界又有异动,具体所谓何事?”他微微抬手。
“回禀冥皇,砺锋城侦察兵焰心,在一次执行侦察任务时,打探到鬼界在蚀骨沼泽深处布置了蚀界之巢!并且打算彻底封锁冥界转生通道!”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议事厅!连穹顶流淌的光海都仿佛凝固了。
“嘶——!!”
紧接着,整齐划一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如同九道冰冷的飓风席卷大厅!那声音中的骇然与恐惧,是如此震惊,如此浓烈!
“蚀界之巢?!”一个如同砂石摩擦的沙哑声音失声吼道,那是一位身形最为魁梧厚重,气息沉凝如山岳的察魂使岸海,“鬼界…他们疯了!竟敢构筑此等逆天邪物!这是要彻底断绝我冥土根基!亡族灭种!”
“何止是断绝!”察魂使红莲的声音如同岩浆炸裂,“他们在用我冥土未来的魂力喂养鬼界!滋养那些孽畜!此消彼长…此消彼长啊!其心可诛!”
“之前只是干扰转生通道,减少新魂流入…”岸海的声音沉重如地壳碰撞,带着山岳般的压抑,“如今是彻底封死!釜底抽薪!冥土无新魂补充,亿万亡魂终将耗尽本源,彻底归于虚无…鬼界则借此邪物不断壮大…此计,毒绝寰宇!断我界万世之基!”他的岩石面容上刻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愤怒。
“蚀骨沼泽的‘蚀界之巢’…”一个声音缥缈阴冷,来自幽蓝光芒笼罩、身影若隐若现的察魂使空蝉,“鬼界看来是想彻底吞并冥界,独占冥鬼两界啊!”他的声音带着洞穿真相的冰冷寒意。
“必须摧毁它!立刻!”察魂使曜日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我们魂镜宫现在就集结大军,前往砺锋城,和你们一起进攻‘蚀界之巢’!集中北域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打碎那个鬼巢穴!将鬼界的爪子彻底剁下来!”金光炽烈,充满了毁灭性的决绝。
“曜日!你冷静!”岸海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山崩,“那巢穴位于蚀骨沼泽深处!环境之险恶,就连绿级冥武士都望而却步!更有鬼界核心力量重重守护!强攻?大军进入蚀骨沼泽,十成力量能发挥出五成便已是侥幸!鬼界以逸待劳,更有那巢穴源源不断转化魂力补充消耗…此去,无异于以卵击石,是拿我北域乃至整个冥土的未来气运,去填那个无底深渊!是自取灭亡!”他环视其他几人,岩石般的脸上写满了痛心与坚决,“诸位!难道我们真要赌上一切,去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自杀冲锋吗?”
“岸海!你太保守!太懦弱!”红莲烈焰滔天,灼热的气息扭曲空间,“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鬼界,断我冥界生机?坐以待毙就是良策?不拼死一搏,难道等死吗?!”
“拼死一搏也要看怎么搏!”空蝉幽蓝的身影波动着,声音冷静得可怕,“曜日,强攻蚀骨沼泽,代价几何?胜算几何?即便惨胜摧毁了巢穴,我北域精锐尽丧,又如何抵挡鬼界随之而来的疯狂反扑?蚀界之巢尚在,蚀骨沼泽鬼界仍在扩张!此乃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局!”
“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另一个气息如同枯寂古木的察魂使青木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深沉的忧虑,“坐视魂流断绝,本源枯竭,同样是慢性死亡!”
争论瞬间爆发!曜日主张不惜代价强攻巢穴;岸海坚决反对,认为当务之急是稳固防线,寻找他法;红莲怒斥岸海懦弱保守;空蝉分析利弊,提出是否应双管齐下,但困难重重;其他察魂使或支持强攻,或倾向保守,或沉默忧虑。九位察魂使,在这灭顶之灾前激烈碰撞,意念交锋在大厅中激起无数能量乱流,整个议事厅仿佛随时会被这恐怖的力量撕裂!
破军如同定海神针般立于这风暴的中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那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燃烧着一簇冰冷的、名为决绝的火焰。他等着争论稍稍出现一丝空隙,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脚下晶石地面轰然炸裂!一股铁血杀伐、百战不屈的惨烈气势轰然爆发,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意念的喧嚣:
“陛下!诸位!请听我一言!”
所有的目光,包括冥皇那冰封万物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议事厅针落可闻。
破军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入了砺锋城无数战死英魂的不甘与咆哮:“强攻蚀骨沼泽,摧毁巢穴,代价无法承受!固守待援,更是坐以待毙!新魂断绝,本源枯竭,我们等不起!”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最终死死钉在冥皇白藏身上。
“我们缺的不是力量!是‘种子’!是维持冥土存续的新魂!”破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既然鬼界封死了正规的转生通道,断了我们的‘根’,那我们…就自己去抢!去人界抢!”
“抢?”察魂使曜日眉头紧锁,金光闪烁,“从人界抢?如何抢?四界壁垒森严,规则排斥,如何将新魂带回来?谁能做到?”
破军猛地侧身,手臂如同标枪般指向身后沉默承受着恐怖威压的寒星,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大厅:“他!只有他能做到!”
刷!
九道目光,如同九柄无形的利剑,瞬间刺向寒星!压力陡增数倍!寒星脚下的晶石彻底碎裂成齑粉!他身体猛地一沉,喉头一甜,一丝血迹从嘴角溢出,但眼神依旧沉静如万古寒潭,脊梁挺直,未曾弯曲分毫!
“相信大家还记得他,寒星!”破军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笃定,“那个强行穿越冥河,来到我们冥界,最后在孽镜台前被冥皇救下的生魂!他的灵魂本源,依旧烙印着人界的印记!他,也是目前冥界唯一一个能无视两界封禁,自由穿梭于两界壁垒的存在!他就是那把能刺穿壁垒,带回‘种子’的钥匙!”
察魂使空蝉那幽蓝的身影剧烈波动,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惊骇,“原来是他!都已经橙级了!”
“逆旅者…”察魂使岸海低沉地重复,岩石般的脸上凝重之色浓得几乎要滴出来,他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寒星,“破军!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对两界固有规则的巨大冲击!意味着难以预测的反噬!更意味着…”岸海的声音陡然加重,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一个字上,“他,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才闯入冥界的异数!一个心中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灵魂!你如何保证,他回到人界之后,还会记得冥界的任务?如何保证他不会沉溺于自己的私人恩怨,将寻找和带回新魂的使命抛诸脑后?甚至…利用冥界的力量在人界掀起腥风血雨,了结私仇,最终引起仙界关注,从而责罚冥界?!冥土存亡,岂能寄托于这样一个充满变数的异界亡魂一念之间?!”
岸海的问题,如同最锋利的审判之矛,直指核心!瞬间引爆了其他察魂使心中最大的疑虑!
“岸海所言极是!”察魂使红莲的眼中烈焰翻腾,声音灼热而充满质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他身负血仇!仇恨会蒙蔽他的双眼,吞噬他的理智!破军,你如何保证他的忠诚?如何保证他不会成为第二个更大的祸患?引魂不成,反招大劫!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火焰灼烧着空气,发出噼啪爆响。
“忠诚?保证?”破军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铁血意味的嗤笑,那笑声中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冷酷与洞察。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座,而是目光如炬,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烙在寒星沉静的脸上,声音如同重锤,砸向整个议事厅:
“寒星!抬起头!看着陛下!看着诸位察魂使大人!告诉他们!你路上是怎么和我保证的!”
寒星在那九座意念大山的恐怖重压下,猛地抬起头!额角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双眼瞬间布满了狰狞的血丝!一股冰冷、狂暴、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恐怖杀意,混合着滔天的悲怆与不甘,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咔嚓嚓——!
以他为中心,方圆数丈的晶石地面彻底粉碎、塌陷!白色的寒霜伴随着实质般的杀意疯狂蔓延,瞬间冻结了崩裂的碎石!他背后的霜魂剑发出高亢而凄厉的嗡鸣,破布包裹被激荡的剑气撕开道道裂口,森寒的剑意透体而出,直刺穹顶光海!
他猛地抬起血红的双眼,那目光不再沉静,而是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疯狂,死死地钉在察魂使岸海那张岩石般凝重的脸上,然后,缓缓扫过每一位察魂使,最终,迎向冥皇白藏那双仿佛蕴含着无尽星空的眼眸。
“我的仇…在人界!不共戴天!”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孤狼对着血月发出的泣血咆哮,“但让我能活着…能有机会去报仇的‘路’!是冥界给的!”
他猛地指向穹顶中那剧烈翻腾的墨绿色鬼界投影,指向那个搏动着的暗红色点,指向那片早已被鬼界侵蚀的冥界大陆,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炸裂,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与偏执:
“鬼界…封了转生路!就是要灭掉…所有死后归于此地的魂!灭掉…砺锋城!灭掉…所有收留过我的地方!灭掉…我这条‘命’最后能回来的‘路’!”
“它们…”寒星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血光爆射,周身寒气与杀意交织攀升到顶点,“断了我的…报仇路!它们…都得死!一个不留!巢穴要碎!鬼界要平!失去的冥土…更要亲手拿回来!!”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灵魂燃烧般的决绝!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争论,所有的质疑,所有的意念碰撞,都在寒星这字字泣血、句句含泪、却又杀意滔天、偏执疯狂的宣言中,彻底湮灭!议事厅内,只剩下那狂暴杀意与彻骨寒冰交织盘旋的嘶鸣,以及霜魂剑那低沉的、渴望痛饮鬼血的嗡鸣!
岸海那岩石般的脸上,凝重依旧,但眼底深处那最深的忧虑,却在这纯粹的、将自身复仇之路与冥界存亡死死捆绑在一起的疯狂执念面前,被狠狠撼动了。他看到了寒星灵魂深处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毁灭鬼界,就是守护他唯一认可的“归处”和“复仇之路”!红莲脸上的烈焰微微收敛了灼人的气势,空蝉幽蓝的身影波动着,陷入沉默的评估。曜日那刺目的金光也微微凝滞。
冥皇白藏,那双蕴含着亿万星辰的眼眸中,星河流转的速度恢复了恒定。他看着下方那个在恐怖威压下依旧挺立、周身杀意与寒气如同实质风暴般肆虐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将鬼界视为唯一死敌的疯狂偏执。
“执念为刃,亦可斩天。”冥皇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一丝冰冷,多了一丝…洞悉本质的认可。他缓缓抬起右手,示意岩戍去把《引魂术》取来。
很快,岩戍便将此书递了过来。
“此术便是利用人界与冥界夹缝的薄弱、牵引新魂的秘法烙印。可以让灵魂不用经过轮回,直接进入冥界!”冥皇的声音直接在寒星灵魂深处回荡,“在死亡发生后的一刻钟之内,逆转法则,开启归途通道,便可顺利进入冥界。我,会在这里接引他们。”
他的目光扫过破军和九位察魂使,带着最终裁决的绝对意志:
“此任务,代号:‘引魂’。寒星,为执行者。切记在人界行事低调,切勿引起仙界注意!”
冥皇的目光最后落在岸海身上,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疑虑:“岸海之忧,乃智者之虑。然而,非常之劫,需非常之刃。此子之执念,即为我冥土此刻最纯粹、最极端之锋刃。用之,险。不用,则亡局已定。”
岸海沉默良久,岩石般的头颅终于缓缓低下,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冥皇圣断烛照万里。岸海…无异议。”他看向寒星,目光复杂,“望你…勿忘砺锋城,勿忘冥界,勿忘今日之言。”
冥皇不再多言,缓缓转回身,重新负手仰望那片流淌着无尽危机与一线生机的穹顶。他的背影,再次成为这方空间沉默而绝对的中心。
引路的老者无声地出现在破军和寒星身侧。破军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沉重如铅的空气和所有的压力都吸入肺中。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冥皇那孤高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身旁那周身杀意与寒气缓缓内敛、眼神却更加冰冷锐利如万载玄冰的寒星,猛地转身。
“走!”一个字,斩钉截铁。两道身影,带着冥土最后的希望与最疯狂的执念,迅速消失在大厅之中。身后,是九道沉默的目光,和那依旧搏动在星图上的、象征着灭顶之灾的暗红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