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䄉随胤禛走出扬州府衙,心中却满是疑虑。
“四哥此番神神秘秘,究竟所为何事?”他暗忖,“我只知他与年羹尧有旧,除此之外,在江南可并无熟识之人。莫非……另有隐情?”
话虽未说出口,神情却难掩狐疑。
而胤禛面色如常,只微微一笑,道:“走吧,到了你便知晓。”
于是二人并肩而行,脚步悠悠,在扬州城中四处游走。行至茶肆,便坐下喝茶歇脚;走至街巷,又慢步踱行,好似漫无目的地闲逛。
胤䄉心下更觉奇怪,目光频频扫视四周——这般行迹,只怕是有意避人耳目。
“莫非是怕有人暗中尾随?这位神秘人,竟须如此谨慎方可见上一面?”胤䄉越想越觉不寻常,心中那团好奇之火,烧得愈发旺盛。
又过了两个时辰,日影西斜,街上行人稀疏。胤禛忽然止步,指向前方一处幽深小巷尽头的四合院,道:“就是这里。”
胤䄉抬眼望去,那院落门扉紧闭,砖墙斑驳,隐约透着一股与世隔绝之气。他尚未发问,胤禛却回头看他,面带一丝郑重之意,道:
“老十,莫怪四哥如此小心。此人乃我从死囚牢中救出,若稍有风声传出,便是天大的麻烦。”
“死囚牢?!”胤䄉一愣,心口突地一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倏然而起,胸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
高福上前,叩响院门,门内静默片刻,才传出一道稚嫩的女声:“谁啊?”
“我,你四爷。”胤禛答道。
“吱呀——”门扇缓缓开启,一个年约十五六的小丫头探身而出,生得清秀可人,衣饰虽简,却颇有教养。她一见胤禛,忙福身行礼,道:“奴婢年秋月,见过四爷。”
“起来吧。”胤禛淡笑,“秋月,这是你十爷。”
年秋月抬眸,向胤䄉行礼,语带尊敬。
胤禛又问:“那位先生可安好?”
“好是好,就是脾气犟得很。人家伺候着,他偏还一百个不愿意。”
“哈哈!”胤禛大笑,“这才是我所敬重的那位先生。走,带我们去见他。”
说罢,三人穿过院门,步入中庭。只见院中陈设极简,却打扫得极为干净。正房门扉突地打开,一个身着黑色长袍、手持拐杖的中年男子缓步而出。此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瘦,双目炯炯,步履虽显蹒跚,却气质不凡。
胤禛脚步一快,迎上前去,朗声道:“邬先生!”
“……四爷。”那人神色一怔,继而将拐杖一丢,便欲下跪行礼。胤禛疾步上前,将其一把扶住。
“邬先生不必多礼。我原打算回京之后,请您出山,教导弘时与弘历二子,再慢慢详谈。但如今扬州局势诡谲莫测,情势紧迫,实在想先请教一番,不知先生可愿赐教?”
邬思道闻言神情复杂,颤声答道:“邬某不过山野寒儒,又是刑余之人,怎敢受四爷此等礼遇?更不敢妄为世子之师。”
“邬先生何出此言?您府试、乡试皆为首名,康熙四十二年南京春闱,诗文策论俱佳,若非主考左玉兴、赵泰明徇私舞弊,您早已金榜题名。后来召集落榜举人闹贡院,虽为失策,亦见先生胆识远胜常人。胤禛素来敬仰,实非虚言。”
“唉……”邬思道长叹一声,泪光浮现,哽咽道,“四爷真乃邬某知己也。”
话音未落,竟欲再度跪下,胤禛又将其扶住,道:“邬先生莫多礼。日后您在我府中,咱们便以知己相称,可否?”
邬思道点头应允。胤禛于是转身拉他至胤䄉面前,正色道:“这位,是皇十子胤䄉。”
“邬某,参见十爷。”邬思道拱手行礼。
此时,胤䄉却愣在当场,面色骤变。他双眼圆睁,嘴唇微张,似是欲言又止,额头冷汗涔涔,手足微颤,神情间满是震骇与恐惧,好似忽然间看见了某种足以颠覆三观之物。
“十弟?十弟你怎么了!”胤禛面色大变,连忙上前,先是用力掐了胤䄉的人中,见其仍无反应,便猛地抡起手臂,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胤䄉身子一震,终于回神。他茫然四顾,眼神焦灼,在邬思道脸上定格良久,方才哑声问道:“邬……邬先生,你怎会在此?”
邬思道亦是一怔,旋即疑惑道:“十爷……您认识邬某?”
“认得……太认得了!”胤䄉心中波涛汹涌,只觉天旋地转,几欲站立不稳。
他心中惊呼:“这不是……这不是邬编剧么!那部《雍正王朝》里的邬思道,足智多谋,助老四夺嫡,拨云见日,直达帝位!可那不是……虚构人物?我一个现代人都知道是编剧所创,可如今却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莫非……”
一连串的念头犹如奔雷掠脑,令他几欲晕厥。
“我这是穿越到了怎样的历史?是清朝?是小说?还是某种交织着现实与幻想的世界?若此人真为‘雍正王朝’里的邬思道,那便是辅佐老四登基的最强军师!若老四得了他……我岂非注定败北?!”
惊疑未定之际,胤䄉忽然开口,一句铿锵之语脱口而出:
“朝廷待其不为薄矣,二君设心何其谬矣。独不感天听若雷,神目如电,呜呼,吾辈进退不苟,死生惟命,务请尚方之剑斩彼元凶、头悬国门、以儆天下墨吏!”
邬思道听罢,脸色骤变,惊骇莫名,颤声道:“十爷……竟能背诵邬某的《士子揭世文》?!”
胤禛亦愕然失色:“十弟,你……你怎会知道邬先生的文章?”
胤䄉一滞,忙镇定道:“我……此前九哥偶有提及邬先生之名,曾言其文辞激烈,气节铮铮。我私下查阅此篇,大为震动,至今难忘。”
邬思道闻言,再拜一礼,道:“今日得两位皇子厚待,邬某实不敢当。若不嫌弃,不若入屋细叙。”
“正合我意。”胤䄉拱手回礼。
三人入屋,胤禛走在最后,目光如霜,深深地凝望着胤䄉的背影,眼神幽深莫测,仿若透出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