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与胤䄉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迷惘之色。
“扬州瘦马？”二人几乎同声念出，话语里满是疑惑。
年羹尧闻言，神色凝重，道：“二位爷自幼生长京师，耳濡目染皆是仁义礼教、诗书典章之士，心中清明，未尝接触江南俗务，自然不晓那等腌臜肮脏之事。
所谓扬州瘦马，实乃江南盐商与达官贵人所豢养之的雏，是自幼调教、专供取乐之女子。”
“雏？”胤䄉剑眉紧蹙，声音亦低沉了几分，“你是说……？”
年羹尧点了点头，沉声道：“正是。江南一带，尤其苏北、安徽等地，贫苦人家甚众，牙婆便在乡间村里，或诱或骗，或买或拐，将那些年幼，身体健康而容貌尚可的带往扬州。现在正值黄患祸民，那路上落单的孩子，父母皆亡的孩子就更多了。
随后，便转手卖入一处名为‘瘦马院’之所。”
胤禛听罢，亦皱眉问道：“瘦马院为何名？”
“‘瘦马’，本是旧时贩马之贩，意指尚未调教完成，瘦弱难看，但仍可供养几月，待其强壮后方能高价售出。此‘瘦马院’，正是以此为意，欲将那些少女悉数调养、培训，以求日后转卖得重金。”
说至此处，年羹尧顿了顿，轻叹一声，继续道：“在那瘦马院中，这些少女会被系统训练，琴棋书画、女红刺绣不在话下，更有撒娇献媚、侍奉床榻之术，教得极尽所能。
她们必须缠足，脚掌弯曲至极，疼痛难当；每日食不过粟米几口，唯恐长胖走样；更极少踏出屋舍一步，以防晒黑面容。”
“瘦马院会依据每个少女的身体形状，挑选一口水缸，让她们坐在水缸沿上，开始时，每天最少要坐一个时辰，到后来，时间越坐越久。
随着日子的过去，水缸也越换越大，直到少女长大，大腿力量足够，这种功夫才算初步练成，然后再传以房中术，教她们如何勾引男人、讨好男人的媚术。
据说男人但凡尝过一次瘦马的房中术，便会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然则待其长成，便任人挑选。若身量合宜，姿色可人，可卖至数百金银，若是极品，甚至上万两银皆有可能。”年羹尧低声道。
“这些人买女孩做什么？”胤䄉厉声问道，语气中已然带了怒意。
“或纳为妾，或充作奴婢，亦有当作礼物互相馈赠者。若得主人疼宠，尚可生儿育女，安度余生。但此等女子命途多舛，得宠者百中无一。”
“若不得宠？”胤䄉面色沉凝。
年羹尧默然半晌，终是看向屋内年幼的魏叶，眼神中满是迟疑。
胤䄉一拍桌案，厉声道：“尹德，带小叶子出去转转。”
“不。”那稚嫩而坚定的声音自角落响起，小叶子仰头望向胤䄉，眼中一丝畏惧皆无，“十爷，我要听，我不怕，我要知道我姐姐的事情。”
尹德闻言欲言又止，转眸看向胤䄉。后者面色难看，一时间未语。
“我说话听不到么？”胤䄉有些恼怒的看向尹德。
“老十，让他听吧。小小年纪，尚有此心，亦是一桩奇事。况且，或许他之后真能派上用场。”
“好罢。”胤䄉深吸一口气，拂了拂袖，重新落座，“亮工，你继续说。”
年羹尧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方才低声续道：“若是运气不好，便会被恶人买走，沦为泄欲之器。有者如牲畜一般，囚于暗室之中，朝夕受虐。若玩腻了，便随手丢弃，甚至活活打死，亦无怜惜之心。”
“最惨者，则被称为‘美人纸’、‘美人盂’。”
“美人纸？美人盂？”胤禛与胤䄉异口同声，只觉寒意涌上脊背。
年羹尧闭目片刻，缓缓开口：“所谓‘美人盂’，者为痰盂之用。每逢主子欲吐痰漱口，仅需一眼，女子便须跪地爬至其前，仰首张口，任痰液入口咽下，不得有丝毫拒绝或露怨色。完后默然退下，不许言语。”
“而‘美人纸’，则更为可怖。”
年羹尧喉头微动，低声道：“即用其舌为纸......”
话未尽，厅内众人已是目瞪口呆，连日常所吃的珍馐美肴，此刻亦变得刺眼腥臊。
“砰！”一声巨响。
胤禛怒不可遏，手中碗筷摔落于地，碎片四溅，寒光闪动，“岂有此理！禽兽不如！”
高福跪于胤禛一旁，战战兢兢，不停的用言语安抚胤禛。
胤䄉则满面愠怒，双手颤抖不止。脑中纷杂，不住回荡年羹尧所述情节。那一幕幕，实已突破他自现代所携之三观与良知。
忽然，一只柔弱小手搭于他手背。那是魏叶，小小的手，指骨分明，却传来令人动容的温度。
“十爷，你会救我姐姐的，是不是？”
胤䄉一愣，随即将其揽入怀中，泪水自眼角悄然滑落，滴落其发梢。
“孩子，我胤䄉以命起誓，若不能救出你姐姐，我便不再为人！”
“四爷，十爷，你们想怎么做，拿出个章程，奴才必定肝脑涂地！”尹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胤䄉能看出，他的内心也受到了冲击。
胤䄉转首看向胤禛，道：“四哥，明日吾等仍须往扬州府衙走一趟。此为朝廷公务，耽搁不得。但眼下之事，却更为紧要。不如将查访之责交予年羹尧与尹德一明一暗，分别行事。兄以为如何？”
胤禛沉思片刻，点头应道：“老十之言有理。亮工熟于江南，行事颇具便利。尹德则身轻影藏，查探消息亦属利器。”
“好。”胤䄉起身，语气愈发郑重，“但有一事，二位务须谨记。”
“请十爷明示。”年羹尧与尹德同声道。
“无论查得何事，牵连何人，乃至惊天骇俗之秘，切不可妄言声张。即刻返报吾与四哥，由吾等定夺。若稍有走漏，尔等性命难保，亦误大局！”
“嗻！”二人应声如钟，肃然起身。
是夜无话。次日清晨，年羹尧便携尹德，悄然入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