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一听胤禛那话,登时如坠冰窖,脸色惨白,额上冷汗如珠滚落,双腿发软,连站都几欲站不稳。
手脚颤如筛糠,连呼吸都显得艰难起来。
胤禛见他这般模样,故作讶异道:“咦?刘大人,怎么这般模样?可是身子不适?”
刘义强作镇定,勉力挤出一丝笑意,躬身答道:“回四爷,下官……下官或是早起时吃了些不洁之物,此刻腹内翻涌,五脏作乱,不知可否容下官……稍行方便?”
胤禛颔首一笑,抬手示意道:“刘大人请便,不妨事。”
刘义忙转身告辞,匆匆唤来张别驾道:“你替我陪着四爷,我稍后便来。”
张别驾应声:“下官遵命。四爷,请这边移步。”
胤禛看着刘义踉跄而去的背影,目光微沉,唇角却噙着一抹讥诮笑意。他虽未得确切答案,心下却已有七八分把握。
一个人便叫人神色大变,事情怕是已经不止一点猫腻。
与此同时,泰安府内堂,香烟袅袅,帘幕低垂。萨布素正高坐堂上,招待一名外地客商。手中执着一碗热茶,徐徐品茗,谈笑风生。
“这大红袍啊,得是武夷山正岩产的才有滋味。尤以天心岩下的九龙窠为上,汤色清透,入口回甘,香而不烈,苦而不涩,真乃茶中君子也。”他话音落下,又轻啜一口,眯眼称赞。
那客商亦是识趣之人,连连称是,忽地从袖中摸出一包厚重的锦袋,递于案前,低声道:“萨大人,您爱茶,这是小人从福州带来的些许土产,聊表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萨布素接过袋子,微一掂量,便知其中分量不轻。他神色不动,将其揣入袖中,含笑道:“你的孝心,本官记下了。前景街那座戏楼,从今日起,便归你经营了。去找管事领文书罢。”
“草民谢大人厚恩!”那商人扑通跪下,连连叩首。
正此时,一阵急促脚步声自外堂传来,刘义满面焦急、汗水淋漓,几近跌撞地冲入大堂。萨布素一见,立时心头一紧,暗道莫非出了纰漏?
他挥手驱散商人,道:“你先退下吧。”
商贩躬身退下,刘义立刻上前低声急道:“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萨布素沉声道:“说清楚些,何事如此慌张?”
刘义喘息道:“方才随四爷巡街,不知怎的,四爷突然问起顾里奇之事!”
“什么!”萨布素一惊,方欲咽下的茶差点喷出,脸色骤变,语调骤然提高,“他是怎么知道的?”
刘义一脸茫然道:“下官也不知,问得突然,下官只好胡乱搪塞了一句,说肚子痛,便借机逃了回来。”
萨布素眉头紧皱,良久未语。他沉吟半晌,低声咒骂道:“该死的,咱们行事一向谨慎,怎会这般快便被人摸清底细?顾里奇之事若被揭开,其余勾当岂不也全要败露?”
刘义颤声道:“大人,顾里奇之事关系重大,涉及天潢贵胄,牵扯极深,若这事捅破了,可不只是咱们几颗脑袋保不住,连家小老幼也皆要遭殃啊。”
“哼,你以为我不知?”萨布素拍案而起,踱步来回,忽而眼中寒光一闪,冷冷说道:“事到如今,只能走险棋。把郭大人请来。”
刘义闻言,脸色更白,身子竟软倒在地,颤声道:“大人……真要走这一步?”
“别婆婆妈妈的了!”萨布素喝道,“再拖下去,便是坐以待毙!你现在立刻回去,继续盯死四阿哥,不得让他察觉我等动静。今晚我设宴于府衙,定要将那两位钦差请至堂中!”
“嗻!”刘义颤抖着爬起身来,重重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夜幕低垂,月色如水,泰安府衙内灯火辉煌,红灯高悬,堂上帷幔流彩,香炉轻烟缭绕,宛若节庆之景。
仆役穿梭其间,案上珍馐琳琅,酒盏盈盈,尽显待客之隆意。
萨布素身着公服,满脸堆笑,于府门前亲迎钦差驾到。堂中早列泰安各衙门官员,有同知司马、通判别驾、县令教授等人,皆襟整容肃,等候大驾。
然至四爷胤禛独自一人现身,众人便觉蹊跷。萨布素陪笑问道:“四爷,怎地十爷未至?”
胤禛淡然一笑,道:“他呀,跟我闹了点别扭,喝多了酒,还耍起了性子。你们不知,我那弟弟,虽说年岁不小,性情却如小儿一般,一言不合,便闹情绪。”
萨布素一听,忙唤左右人等:“快去馆驿将十爷请来,钦差未至,岂不失礼于朝廷!”
胤禛却摆手拦住,神情随意:“不必了,不在馆驿。他自己跑哪去了,我也不清楚。今日这席,便算我代他赴宴,萨大人,不用拘礼,大家请坐。”
萨布素心中暗自嘀咕,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间。
“四爷,今晚堂官已悉数至此,本以为参见二位钦差后,便派人去巡夜,城内流民众多,还需保护地方之平安。”
话罢,萨布素便知会刘义道:“刘大人,带些人去寻寻夜。”
胤禛知道,见到胤䄉消失,萨布素心中不免打鼓,但此时他必须要拦住这些人,给胤䄉时间。
“萨大人,让这些人先陪我喝一会儿,再去也不迟啊。各位快入座。”
“萨大人......怎么办?”刘义耳语道。
“先坐下,一会儿你偷偷出去,找郭追,我跟他交代过了。”
“是。”
酒过数巡,堂内喧笑如潮,杯盏交错,官员们频频向胤禛敬酒,言辞阿谀奉承,尽是“钦差劳苦”、“四爷雅量”等语。胤禛则含笑应对,来者不拒,场面极尽欢洽。
忽而,一名贴身侍卫悄然趋近,至胤禛耳旁低语几句。胤禛闻言,神色微变,眉头轻蹙,缓缓起身,向众人扬手示意,厅堂顿时鸦雀无声。
他扫视一圈,语气沉稳却带威势:“诸位大人,今日酒足饭饱,该谈谈正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萨布素勉强一笑,揶揄问道:“四爷何出此言?这般忽正其辞,是不是要出难题了?”
胤禛不语,只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轻轻在案上抖开,目光如电,望向萨布素:“萨大人,听说你也是进士出身,学问也应该不错。
不若你来替本王,将此信念于众人听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