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壮实的酒保脸上的疑惑难以掩饰,但还是回到吧台,按照李诺的指示开始调酒,过程中时不时用眼角瞄向他。
李诺选了最里面的角落落座。
昏暗的酒馆里,只有六盏煤气灯被点燃,在油腻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勉强照亮着这个昏暗的空间。
木地板嘎吱作响,空气中混合着劣质烟草和隔夜啤酒的酸臭味,和这条街上的大部分酒馆都差不多。
酒馆也供应午餐,所以平时中午和下午都会有客人光顾。但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午餐时间已过,晚餐时间未至,酒馆中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分散坐在各个角落。
他们看上去就像是这间酒馆的一部分,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除了门口那位身着高档晨礼服,容貌极为俊美出众的年轻人。
李诺看向他时,对方也正朝他瞧来,露出一个说不上友善的笑容,甚至透着几分嘲讽。
李诺心中毫无波澜,回以一个微笑后便移开了视线。
酒馆老板布洛克此时并不在场,但李诺相信,即便他在这里也认不出自己。
毕竟连他那些更熟悉里诺.莱克的前同事,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都没有认出他来。
哦,或许现在他终于认出来了。
身材高大的酒保菲尔端着一杯调制好的“午夜诗人”走了过来,极力掩饰着发现真相的惊喜。
“是你吗?”他压低声音,试探问道。
李诺疑惑地看着他,未作回应。
“狗屎,我赌半便士,肯定是你,里诺.莱克!”
他将“午夜诗人”放在李诺面前的小圆桌上:“我刚尝了口这酒,这他妈的就是你之前调出来的那味道。”
“偷尝顾客的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菲尔。”李诺忍住笑,故作严肃地说,“偷尝后还直接告诉顾客,更是愚蠢。如果被布洛克知道了,你可就得丢掉这份工作。”
“真该死!好不容易那吝啬老无赖这两天出门了,能喘口气,你却提醒我想起他。”
菲尔低声笑骂,拉来一把凳子坐下。
“布洛克出门了?”李诺从他的话中捕捉到关键信息,追问道,“他就不担心你们趁机摸走今日剩余食物,或者给顾客提供不掺水的酒?”
“他当然担心!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出门前就自己往酒里掺了水,留给厨房采购的食物钱也只够买平时消耗的八成。他那个守财奴,宁愿少赚一点,也不愿让我们占他一点便宜。”
“嗯,这很布洛克。”
李诺耸耸肩,继续将话题引回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不过,他这次是去干什么了?我记得他以前几乎从不离开酒馆这么长时间。”
“说是邀请了几个朋友来伦敦小住,他去接他们。”菲尔摇了摇头,“但他什么都不肯说,我敢打赌,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古怪?”李诺挑眉,“有什么古怪的?”
菲尔压低声音道:“他可不是那种会花钱请朋友来伦敦的人。”
“也未必是他出钱招待。”
“也是。虽然在我看来,既然邀请朋友来伦敦,肯定是由邀请人出钱,但在那个吝啬鬼眼里,恐怕未必如此。”
菲尔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另外,他那几个朋友最近也有些古怪。”
“你是说杰克、戴尔,还有麦克莱伦夫人?我很好奇,古怪难道不是他们的一贯作风吗?”
“嗯……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菲尔斟酌着合适的措辞,“就是他们前段时间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来酒馆喝酒了,这才显得古怪。”
若是寻常人,恐怕会被菲尔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但里诺.莱克听懂了。
连带着李诺也瞬间了然。
“他们还是每晚八点准时来酒馆?”李诺摩挲着酒杯边缘,状似随意地问道。
菲尔摇了摇头,神色古怪:“最近他们来的次数少得可怜,而且......而且行为举止也非常正常。不再窃窃私语,不再对着墙壁做出古怪的手势,只是像普通的酒客一样,反而像正常顾客一样点酒和食物,甚至足额支付账单。前几天,麦克莱伦还给了我一便士的小费。”
“这可真是让人意外。”李诺赞同地点头,脑海中飞速转动思索。
【能让这些家伙改变,必然有事发生。雷斯垂德收到的匿名举报,说不定真有那么回事。该不会有什么腥风血雨,会在考文特花园酝酿。】
只是,具体是什么。他们毫无头绪。
【让菲尔帮忙盯着吧,这件事上他可以依靠。】
里诺.莱克建议道。
“菲尔,我想请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帮我关注布洛克和那些怪人们在酒馆里的动向,包括他即将接回来的亲戚。”
“没问题!”菲尔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甚至没问原因。
“我在帮......一位先生做事。他承诺事成之后会给我一笔可观的酬金,当然,具体数额取决于我们提供情报的价值。我会分你一半。”
李诺模棱两可地说道。既然雷斯垂德警长特意叮嘱过,他也不便大肆宣扬。
菲尔眼睛一亮:“没问题。但谁会对布洛克那老抠门感兴趣?”
他上下打量李诺,目光落在那件崭新的大衣和桌上的半高丝绸礼帽上:“这算是飞黄腾达了吗?你这身打扮似乎在告诉我什么。”
李诺笑着摇头:“衣服是借来的,谈不上飞黄腾达。那位先生很神秘,我也不知道真实身份,只说他和布洛克有些恩怨,需要人帮忙打探和收集布洛克和他身边人的信息。
你知道的,布洛克把我开掉,还在整条街宣扬我来自巴克街,考文特花园附近的酒馆都不愿意雇佣我。所以我想报复他,正好我们一拍即合。”
“兄弟,我十分赞同你的看法,布洛克确实是个老人渣。不过......”菲尔满脸疑惑,“你和萨克斯比大娘来自巴克街的事,难道不是你故意让我在他面前说漏嘴的吗?”
李诺眨了眨眼:“没错,但我没让他开了我,并且把事情闹得全长廊街都知道呀。而且,每周克扣工资、对我们恶言相对的老人渣不值得我们对付吗?”
菲尔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你说得对,里诺,是我关注点错了。”
菲尔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并非愚笨,只是懒得深思。
只要事情对他没有坏处,又能整治那个吝啬鬼,还能获得一笔未知的报酬,那他便乐于接受。
至于布洛克得罪了什么人,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他根本懒得去想。
他更不会去想,如果布洛克这个牢猪酒馆老板如果真的因为罪人而被干掉,他的工作没有着落了怎么办。因为他根本不会去考虑到那么遥远的事情。
“现在,说说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吧,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