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辛顿著名的别墅区街道上,午时的阳光透过厚重的雾霭洒落,街道上马车穿梭,行人却寥寥无几。
偶尔几位步行的绅士或散步的贵妇小姐路过街边昏迷不醒的李诺,纷纷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李诺倒在街道内侧,紧贴建筑墙壁,瘦弱的身躯蜷缩成一团,虽未妨碍行人通行,却玷污了他们的视线。
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绅士满脸愤怒,向身旁的女伴抱怨:“这街区的警卫简直失职,竟让一个流浪汉在这里晕倒!这可是伦敦西区,不是东区的贫民窟!”
李诺的外套经过萨克斯比婶婶多次缝补,面料粗糙,裤子又长又宽,显得格外不合身。原本整洁的衣物因与地面接触而沾满尘土,鞋底的假皮革也磨得极薄,和伦敦东区的流浪汉别无二致。
李诺已在地上躺了半个多小时,眉头紧锁,呼吸急促,额头的冷汗与皮肤上泛起的青灰色交织,仿佛正承受着某种巨大痛苦。
路过的行人要么视若无睹,要么投以嫌恶的目光。
但他并非完全被完全忽视。
就在他刚倒下不久时,一名身着黑色法衣的男人提着一盏未点燃的灯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静静地打量着李诺。
他目光幽深,带着某种审视。
随后,他嘴角勾起一抹充满嘲讽的笑容,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然后在白日的伦敦街道上,凭空消失了。
没人注意他来过,也没人看见他离开。
......
午后,伦敦的雾气愈发浓稠,像一块浸透煤灰的海绵,令人窒息。
一位年轻女子从肯辛顿街的一家高档裁缝铺走出。她站在街边,露出的半截手腕如新雪。
当然,不是伦敦城里被煤烟染色后的污雪。
她是个极美的女子,灰蓝色的眼眸如深邃的湖泊,纤长的睫毛微微卷翘,高挺秀气的鼻梁,鼻尖一颗俏皮的雀斑,唇角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一头浓密的栗色头发随意挽起,更衬托出她柔和的面部轮廓,与大多数大不列颠女子截然不同。
她看上去年纪不大,约十七八岁,一袭白色衣裙显得极为简单,和肯辛顿那些贵族小姐的华贵束腰裙装截然不同。
没有笨重裙撑,没有繁复的装饰,但细看之下,剪裁却极为考究。
她四处张望,似乎未能找到寻觅的目标,便迈开步伐朝前走去。
起初,她与旁人无异,目不斜视地径直经过。
但走出两步后,突然皱眉转身,目光疑惑地落在那蜷缩在地的流浪汉身上。
流浪汉看上去并不脏,然而因寒冷或其他原因,皮肤泛着可怕的青灰色。
她思考片刻,朝他走了两步,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触他的眉心。
不知是巧合,还是她拥有某种神秘的治愈能力,流浪汉脸上的痛苦瞬间舒缓下来,青灰色的肌肤似乎渐渐退去,呼吸变得平稳而柔和。
“小姐!小姐!”这时,年轻女子身后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喊声。
一个与她年纪相仿,身着女仆装束、面容清秀的女子提着裙角快步走近。
年轻女子闻声站起身,微微侧过身,声音温和:“在这,康妮。”
“至高神在上!您没事吧?”女仆康妮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小跑而来。
“我能有什么事?”小姐轻轻摇头,深棕色发丝在雾中泛起微光。
“哦,小姐,总算找到您了!我们得赶紧回去,威廉上尉刚传话,伯爵老爷已经回府,午餐都准备好了。”
康妮语速飞快,似乎很着急,刚站稳便想立刻离开。
年轻的小姐却没有回应她的话。
她依然站在原地,用纤细的手指指着地上尚未清醒的流浪汉。
“这个人似乎遇到了麻烦。”
“这只是个流浪汉罢了,我尊贵的小姐。没什么大不了的,听说伦敦到处都是这种人。”康妮不以为然。
“不是,他身上有柴郡大人的味道。”年轻的小姐蓝色的眼眸泛起异样的光泽。
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困惑:“他似乎是柴郡大人的亲随。”
......
不知过了多久,李诺的意识逐渐回归,他缓慢而僵硬地从冰冷湿润的地面坐起。
他疑惑地掀开搭在身上的白色羊绒毛毯。
【发生什么了?】
【我也想知道。可我只比你早清醒几分钟,现在和你一样惊讶伦敦西区竟有如此善心之人,给路边昏迷的流浪汉盖上毛毯。】
【我说的不是这个。】
李诺是想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瞬间失去意识。
【那条毛毯看上去是羊绒的,至少价值十镑。】
【似乎问题出在那只胖猫身上。】
当然,谁会给他盖上一条价值10镑的羊绒毛毯也是个值得探索的问题。
【而且这条毛毯居然还没被路人拿走。】
他试图用意识链接柴郡,却发现那只猫安然无恙地趴在笼子里,仍在呼呼大睡,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我不知道那只胖猫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似乎出了大问题,你难道不该先关注一下这边?】
李诺闻言将注意力收回,迅速感受到这具身体中出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体内凝聚了一团虚无缥缈的灰蓝光雾,散发出温热,让他感到极为舒适,却又有些别扭.....
【你的身体这是怎么了?】
【你觉得我会知道吗?刚才那奇怪的炸裂感是先发生在那只胖猫身上的?】
【是的。】
可猫现在看上去很好。
【该不会你的另一宿主也有什么问题吧?虽未像我一样身中慢性毒药,但可能身中诅咒之类的?】
【闭嘴!】
但李诺也开始怀疑,他原本以为存在风险的只有这具人类躯体,难道猫身也是个定时炸弹?
后知后觉的,他竟觉得这种猜测并非毫无依据。
否则一具健康鲜活的身体怎么可能被他成功寄生?
【而且它的问题还会通过你影响到我的身体,甚至连我的意识也能感受到那种痛苦。】
【是么?】
【能劳驾您从我的身体里面离开吗?】
【抱歉,你知道不能的。毕竟你别无选择,只有接受你的命运。】
不远处,钟楼再次敲响了中午十二点的整点钟声,李诺单方面结束颅内的争吵。
刚才突然产生的剧烈膨胀感虽然难受,但两具身体的状况似乎还不错,甚至比平时更好。
而且他现在面临的危机太多,大多毫无头绪。他只能先规避能规避的那部分吧——
比如萨克斯比婶婶的唠叨。他若再不赶紧回去,估摸着会被她训斥大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