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过几日、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故事便在长安城中开始传播。
一时间人心惶惶，皇帝诸子纷纷蛰伏入苑坊十六王宅之中，荣王琬也从陇右疾速回京、那日夜兼程的速度比较李笃日行五百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情发酵之后，始作俑者吏部侍郎苗晋卿首先自请州郡、皇帝批复外放金州刺史，紧随其后有太史令下狱、兵部侍郎获罪离京。
眼看要掀起一场政治风潮，贺知章组织了一次芙蓉宴、李泌在宴会之上作出解读：言所谓玄鸟应该是应在三庶人身上，这也与玄鸟已死相互吻合。
如此说法立刻成为主流、天命玄鸟事件也终于趋向平息。
但局中人皆清楚、此事的余波仍在，譬如王忠嗣北上太原节度河东之后、本应该统一事权军权，可政事堂忽然发出诏书、任命田琬为代北都督。
要知道如今的节度使尚未获得征税、委官等一系列行政财政大权，乃是纯粹的军事长官，反而都督能够统领一方军政，兼之田琬在北疆治政领军多年、威名赫赫，此番势必分去河东近半兵权。
还有更为危言耸听的说法、称皇帝甚至在考虑向河东、陇右、河西边镇派出监军。
通义坊后宅、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之上，李笃摆出个惬意的姿势照晒着伤处，同时对这传言颇不以为然：“监军要派、也应该派去幽州、剑南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李御史说得对、李御史说的都对！”
彼时温泉行宫玄鸟一事过去之后、李笃本该立刻返回安邑，毕竟监察御史脱离岗位也是一桩罪过。
但兄长汝阳大王传出消息、让李笃在长安再等待一些时日。
本以为是皇帝对自己的职位有其他安排、或者是因为河东世族担忧李笃报复紧急运作，谁曾想竟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这便让蓁末的心瞬间跌落谷底，虽说一开始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真的事到临头女孩子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日日呛声不停、事事针对报复。
譬如这时，蓁末伏身在床榻那头、纤巧玉足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李笃身上左右挑拨，听到身后呼吸急促，便满意的拍拍手、起身穿衣飘至桌案前专注于晋时书法。
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直到今年第一场大雪降下、通义坊宅院中一如往年那样堆起了惟妙惟肖的雪人，少女的心才踏实下来，恢复了往日甜美笑颜、与李笃的日日缠绵不休。
雪落之后、天气骤然寒冷。
李笃便唤宁王府的工匠登门、对通义坊宅院进行彻底的取暖改造。
即用陶管制成地龙埋于砖下、再在附院布置巨大的烧水铁炉。
为了保证地龙进水回水通畅，烧水铁炉下起夯土高台、回水处亦要挖蓄水深池，另外还要修砌保证安全的围墙和排水沟渠。
且那铁炉做的太大了些，李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让工匠把地龙延展到书房和汤屋，如此一来、处处温暖宜人，随时随地皆可进行亲密交流。
其实单从取暖的角度说、李笃还会一手盘火炕的绝技。
不过在宁王府时李笃曾制作过一次，热则热矣、蓁末不喜欢那股干热和若有若无的烟气，所以往年冬季两人还是采用炉火燃香兽、加厚被褥相拥运动的传统方式取暖。
今年终于有钱又有空间，自然可以一步到位：
“墙面要加羽帐，门窗缝隙都需仔细处理，屋中地面全部铺好地毯，再多买腊梅在院中辟一处花池。”
“有老仆在，十一郎尽管放心。”负责施工的宁王府工匠经验丰富，将李笃的需求一一记录下来、便返身着手安排。
如此大的工程、今日家中必然没有落脚之处，晚间说不定还要去宁王府小住，于是留下李笃在家中监工，蓁末便带着秋娘去往西市古玩商肆。
帝都长安、盛世的古玩行业昌盛无比，所谓商肆、简直就是一片琼楼玉宇，不仅做着买卖生意、还日日组织文人雅集。
如今的蓁末在这商肆之中颇有些名气，才到门前、便有小厮口称“欧阳娘子”迎上，然后请入内间、奉上果饮糕点。
更有掌柜匆匆赶来，从秋娘手中接过卷轴忙不迭地打开，只见正是预订的《兰亭集序》。
其上文字潇洒飘逸、行气流畅，如浮云轻盈、似游龙矫健，再看鉴别重点、二十一个“之”字转换形态各异，一气呵成、笔法精湛。
掌柜长舒一口气，连连夸赞“欧阳娘子好本事！”
世人不知道这真迹正在陪着太宗皇帝，只需要将文字做旧、便能天价卖给主顾！
蓁末极为享受这份精仿成功的喜悦，收了应得的钱财、接下下一份订单工作，便喜气洋洋地逛到隔壁诗会现场、准备沐浴一番大唐文华。
只见会场之中，常是十数人围坐一群，每人捻笔题诗一首、互相吟唱做对。
又有此处仆役用漆盘端来许多书写着韵脚、词牌的木牌，诗人随意摘取，然后或是即兴、或是选择往日佳作，与众人分享、欢快热闹。
如此场景、令人艳羡不已，蓁末与秋娘四处游走，看俊才们根据今次诗会主题，各抒才学、研磨挥毫，写下得意文章，然后聚拢同伴数人，端庄优雅朗诵一二，获得一片喝彩。
只是兴之所至、酒至酣处，便有人忘乎所以、愈发放浪形骸。
一名华服衙内先是毫无征兆地将路过秋娘扯入怀中，蓁末连忙阻止，这衙内见蓁末美貌非凡、更是生出不轨之心，轻佻去勾蓁末脸颊不成、忽然伸手摸向胸前。
今日出行、蓁末在团锦披袄下穿着一件时兴的坦领宽服，不慎之下居然被这衙内得手、顿时气急，奋力一掌便将这衙内抽翻在地，然后抬脚又将其踩踏脚下。
不想在旁人起哄叫好声中、华服衙内竟径直伸手去脱蓁末足上云头秀履。
什么东西！蓁末当真忍无可忍，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银丝马鞭，将要挥下时、却见周围突兀围拢来数个健壮凶悍奴仆。
“走开、走开，休要耽误我与小娘子玩耍。”
地上的衙内不知廉耻，一边斥退那些凶仆、一边摸向蓁末修长美腿，口中言语柔媚：
“这是哪家的娘子，美得似画中人物，且来与我共枕、送你一桩泼天富贵。”
“当啷”一声脆响、一个硕大酒坛砸在衙内额上，“啊呀”一声惨叫、衙内面颊顿时血流如注。
“娘子快跑！”
秋娘跳着脚来拉自家娘子、却将蓁末气得不轻，看不见那些凶恶奴仆吗、怎么跑？且这群人在西市之内还如此放肆、岂会是寻常人家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