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泉汤池到寝殿龙榻、这一夜香柔无比,故而次日当皇帝怀抱温润姊妹醒来之时、已然将近正午时分。
皇帝不由大怒,对进来伺候梳洗的高力士连声斥责:“高奴可恶、这该耽误多少事情!”
这时却有一双玉臂揽住皇帝身躯,那声音甜美似蜜:
“天下太平、盛世永昌,还不全赖陛下操劳,如今百姓安居乐业、陛下又何必吝惜些许快活光阴。”
皇帝哈哈大笑、把玩片刻柔团:“玉奴不懂,朕的天下、还不能假交他人之手。”
天下人私心何其重、天下事以下瞒上者何其多,人心似水、若不按住他们说变就变,那《韩非子》便有言:为君王者需众端参观、挟知而问,如此才能鞭策臣下忠谨前行。
“莫看朕一言九鼎,这天下至尊可当真是一日都懈怠不得。”
不过今日到底是有新鲜诱惑,尤其是玉奴若有若无地提及阿姊那博陵崔家夫君如何,燃起了皇帝斗志,唤起大姨、多享用了片刻旖旎时间。
如此一来重新洗漱更衣、便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光阴。
等到皇帝离去,杨玉环斥退了房中内侍宫女,杨大姐儿才涕不成声、裹着被褥哀道:
“这一切竟不是梦,我该如何去见我那夫君?”
杨玉环轻轻一笑、握住大姐手臂:“阿姊觉得这皇宫如何?”
不知为何,杨大姐儿脑海之中忽然想起来昨日在灞水驿时、那姜氏指斥李十一郎娘子的那声“以色娱人”,一时之间心有戚戚。
“以色娱人…阿姊说得好。”
杨玉环却丝毫不恼,只望着窗外尺寸天空、惆怅言道:
“可你我皆是笼中的雀鸟,全凭主人心意过活。”
“主人今日觉得我与这只鸟儿般配、我便要任他发泄,明日觉得那只鸟儿合适、我又要与其交合,稍有不称心意、捏死掐死也不过举手之劳。”
“这深宫之中酷寒似冰、踏错一步便跌落万丈深渊,以色娱人又如何?旦能固宠、总好过做那死于非命的寻常雀鸟。”
“改日把三姊、八姊一同唤来,必不能让她姓女人分享君王恩露。”
与此同时,皇帝已然开始享用膳食。
处理政务的殿堂得到消息,内常侍边令城便开始分门别类、整理今日奏疏,不多时就见到了安邑送来有关祥瑞的奏折和锦盒。
在手触碰到锦盒中的一瞬间、边令城便察觉到事情有异,有若有若无的臭味正从这盒子中散来,边令城不动声色地打开奏折浏览一番,是名曰“煤精”的石碳吗?
边令城桀桀一笑、心中笃定锦盒之中的物什定然与石碳无关,这恐怕又是一场朝臣之间的腥风血雨,边令城愉快地打算置身事外。
只不过再扫一眼那奏折的落款、让边令城稍稍踟躇,怀中那支金钏着实份量不轻。
但要掩下这滔天之祸、一只金钏可远远不够,边令城悄无声息唤来宫中亲信、命其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城中,寻到宁王府李十一郎的那个小娇娘、开出一个令人咋舌的价格。
“若是那女人识趣、某便替他拖延片刻。”边令城的嘴角微微扬起、将安邑的奏疏和锦盒排至今日队尾。
万幸万幸,蓁末昨日送别杨大姐儿后、感觉身心俱疲,着实不想再多赶路、便宿在了胜业坊宁王宅中自家小院。
到今日一早,蓁末惦记着要仿造晋时书法、便去王府宝库寻找了些许彼时真迹,秋娘第一次进来亲王府邸、更是震撼不已参观不停。
拖来拖去、便到了下午时分,香车正要出门、恰好遇到温泉宫赶来的内侍。
这内侍直接开口索要钱财显得十分无礼,但当其报出边令城名字,便让蓁末心中警铃大作:
昨日自己才见过边令城、送上了一只金钏,那内常侍不会无缘无故在今日就遣人再次登门。
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要糟!而且与内常侍职责有关、八成是夫郎那边出了问题!
但是边令城此时仍然不避嫌疑、愿意派人前来索要钱财,便说明这事仍有寰转的余地。
蓁末连忙稳住这内侍,奔回自家院中一口气准备了三份大礼、然后又挑拣出一捧金银。
蓁末先奉上那捧金银:“有劳内侍来回奔波、妾实在过意不去,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然后又将三份礼盒交至内侍手中,其中一份自然是送给边令城,另外两份托边令城转赠杨太真与杨大姐儿。
那内侍喜出望外、满意至极,瞧着三份重礼连声称赞:“小娘子好大的魄力,当真是贵府的福气。”
“有劳内侍。”
盈盈施礼送走内侍、蓁末再度返回屋内,匆匆写下一封手信、装入火漆信封,又去求王府大管事、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温泉行宫交到汝阳大王手中。
王府大管事看着蓁末头疼不已,这十一郎院中的小娇娘家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两眼汪汪急求的事情还真是不得不办,于是当着蓁末的面取来王府令牌、遣人去温泉宫一行。
事已至此、蓁末已无余力,咬咬牙、便要备马赶去安邑,转念一想、却又担忧再有内侍登门,不禁抹一把眼泪、在院中急得徘徊不停。
皇城之中、尚书省吏部官廨。
吏部侍郎苗晋卿在公房之中接见家妻族弟,这来自蒲州猗氏张家的使者带来了礼物和书,倍言安邑家业如何遭到掠夺、天子御史如何欺人太甚,又告知那御史办事不谨、让家中寻到破绽反击。
“胡闹!”苗晋卿将一只茶盏径直摔到那张家使者身上:“无知晚辈、如何敢拿祥瑞做法?”
外人不知,作为朝堂高官、天子近臣,苗晋卿却知道这两年间皇帝对各地祥瑞愈发关注重视,稍有不慎、恐怕祸及己身。
思索片刻、令这张家使者回自家府中暂避,苗侍郎整理出一些有关冬集的公文、来到政事堂中求见李相公。
所谓冬集铨选、不过是走个过场,其中关键职位或人物都早已内定,李相公日理万机、真没时间在这等无所谓的事情上倾注功夫,于是根本就没有见苗晋卿、只道苗侍郎可以自行处置。
苗晋卿于是因言而行,回到公房之中又多拿了一份荣王李琬发来吏部为陇右河西边境官吏请功的名册奏疏,便带起随从、快马赶往骊山温泉行宫请求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