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县廨后花园、仆婢皆战战兢兢退至一旁,薛二郎赤身裸体躺在山亭的青石地砖之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燥热无比的身体和心灵感受到丝丝凉意。
早先买来的那个良家婢女已然收为侍妾,薛二郎揪着侍妾的发束将其扯在身下,起伏间侍妾眼中恨意更浓、薛二郎见状一个劲地撺掇:
“咬!嘎巴一下就可以让老子断子绝孙!”
与此同时还夹起嗓音来上一段小曲,小曲唱罢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你怎么不敢?”
旁人恨而不敢、求而不得,泪眼婆娑却不得不屈从,这才是薛二郎追求的梦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龙困于浅水之中。
心中的怒意愈发旺盛、逐渐无法抑制,薛二郎终于狂呼一声、一掌劈在侍妾颅侧,那侍妾瞬间双眼翻白昏迷过去、口鼻中有血迹溢出,也不知道能不能得活。
“郎君、郎君!”
山亭之外有片片脚步声响起,抬眼一看、竟然是自家家丁部曲,他们不是被关起来了吗?薛二郎一骨碌翻身坐起、一甩一甩冲上前去:“怎么回事?”
西城隆隆的鼓声也在这时传来,家丁忙不迭地回答薛嵩:“郎君、上师破城啦!”
“郎君要不要联络上师、在出城之路设下埋伏,抓住那鸟御史、让他啖狗屎?”
“上师…破城了?”薛二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却没有家丁部曲们预想之中的快乐,最近几日薛二郎虽然困囿在县廨之中、却也听说了上师的威名。
若是上师早几日在那薄城之前联络自己里应外合夺门破城、薛二郎必然就同意了,一人夺一城何等威风!
可如今城池已然失守…:“确实城池已破?”
家丁部曲忙不迭回答:“上师安排有内应,我等也是上师内应救出。”
“呜呼哀哉!”薛二郎跌足狂叹:“如此一来、某不过锦上添花,怎么能显出通天的本事让人折服?!”
胸腹之中一腔才气却无用武之地、让薛二郎狂躁如狼,踢翻眼前的家丁、攥着幞头硬生生扯下一把血淋淋的头发仍不解恨!
血色让薛二郎忽然止住脚步,手搓下颚沉思几息,灵光一闪、招呼家丁部曲取来衣服。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为将者当灵活多变、不拘泥于困境之中,以弱敌强、力挽狂澜同样能显英雄本色,若某在城破将亡之际擒杀上师、必然也能扬名天下名垂青史!
手提铁锏、一人一马,薛二郎就在县廨衙门后摩拳擦掌,薛氏家丁部曲虽然面面相觑、却也只能无奈地随从身后。
上师明悟此刻仍在天堂。
那夯土的街道和高大的坊墙构成了一条通往成功彼岸的金光大道,抵抗者都无影无踪,明悟已经在思考今后数年的长期发展规划:
攻破安邑不过是小试牛刀,帝国腹心不宜久留,随后利用缴获的官府印信、可将信徒分批转移至朝堂力量薄弱的江南或山南数道。
至于到江南或山南之后又该如何,明悟正在思量之时、忽然看见面前安邑县廨衙门洞开,当道之中有一骑士披头跣足、唇眼赤红面色雪白。
上师明悟曾经听张延赏描述过薛家二郎的奇异相貌,此时一见才知道名不虚传,于是上前高呼一声:“薛二郎!”
薛二郎的眼睛燃起了明亮的火、神色因为兴奋变得狰狞无比,反手刺破马臀、坐骑如箭一般冲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撞进上师明悟的信徒队伍之中。
谁说巷战之中骑士无从施展?且看薛二郎居高临下铁锏翻飞如舞、转眼之间数名信徒便命丧马下。
单骑阻敌于长街之上、古之斗将也不过如此!
“薛郎君!你我是友非敌!”
顷刻之间明悟如坠冰窟、想起了三国志中无数用计的典故,谁能想到这小小的安邑城中居然处处都是陷阱埋伏!
“敲锣吹号、命城中明桩暗哨点火放烟,尔等兵分数路分散突围,若事不可为、则杀入里坊之中与此城皆亡!”
莫说明悟如何,坠在不远处的李笃见到薛二郎英姿、也不由怒骂:“薛嵩该死!”
本来用一个县廨就能换回一把舍利子,如今明悟的信徒星散全城、这该造成多大的损失?
“那就是天杀的薛二?”
更何况,李笃属下盐户对薛二郎恨之入骨,确定了当面乃是薛二郎无疑,哪还理会什么枪盾阵型、哪管什么上师逃不逃走,蜂拥而上、与明悟的信徒一同围堵薛二郎。
如此一来,薛氏家丁、柳家部众也陆续加入战团,等到李笃急令曹七调来大队进城、将事态平息,上师明悟早已无影无踪。
“不过大当家放心,城门城墙看守严密、明悟肯定还在城中。”
李笃吐一口粗气,赞扬曹七道:“做的好。”
“派人进入各里坊扑灭火灾、再带坊正坊丁挨家挨户统计人口,无人作保者全部押送县廨看管、反抗者格杀勿论。”
必须尽全力搜寻明悟下落,若是明悟此番逃脱、回到自己的舒适区继续搞阴谋诡计,将其捕杀必将困难千倍不止。
“喏!”曹七本就胆大,统领数日盐户盐奴也养出了些许果断气息,学着奚屠通的模样叉手领命、转身离去像模像样地布置任务。
“只是郎君,薛二郎该如何处置?”曹七离开之后、奚屠通低声请示,薛嵩遭到多方围击、力战不支方才退回县廨,但仍然趾高气昂以胜利者自居。
“呼…应该早些把这厮弄死!”
可是世人只在意那个白面红唇的郎君单骑守住县廨,根本不会倾听盐户的控诉或者安邑城中因此遭殃百姓的呼声,李笃如今想取薛二性命、平白无故增添许多波折。
眼看李笃难以抉择,伴在身后的柳载此时忍不住开口、表示此事还有需要考虑的内情:“听闻长安薛氏郎君已身首异处,若是薛二再死、他这一支就没有男丁了。”
人的性命贵贱不同,世家大族互相倾辄屡见不鲜、斩草除根却极为罕见,这是世族之间的默契、连政事堂甚至皇帝都会有所顾忌。
如此一来,李笃也不得不放弃斩杀薛二郎的打算,但总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恶气:
“将县廨后院封死、不准有一粒粮食流入,让那薛二去吃草、吃树、啖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