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汤池、龙诞香的气息梦幻奇妙,杨氏轻轻的揉捏着皇帝的额头、让帝王心中的郁郁之气散去不少。
只是谈起闯祸的罪魁祸首李笃,皇帝仍然不免怒斥其不学无术、并道宁王兄果真教子无方。
杨氏莞尔一笑:“李泌天才早慧、连妾都早有耳闻,陛下竟拿李十一郎同那李泌相比较?实在过于苛刻了。”
“陛下富有四海、天下才俊无不争相投效,所见所闻、尽是世上顶尖人物,这些人陛下习以为常、实则凤毛麟角。”
“世上少年,反而多似十一郎一样,天资平平、力有不逮,却也忠心用事,勤勤恳恳、盼望得到陛下赏识。”
皇帝听罢,沉默几息、扬声唤来高力士,杨氏连忙将身体潜入温泉。
“那李笃离去之时、可有说什么?”
高力士趋步行来、立刻回答,仿佛对这问题早有准备:“回陛下,李十一郎离去之时战战兢兢,面向宫城叩拜、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嗬!”皇帝伸指按按眉间、轻叹口气:“家养的雀鸟终究比不了天上的雄鹰。”
杨氏在水中贴近皇帝:“可陛下是九天之上的真龙,无论是鹰是雀、在陛下面前都不值一提。”
皇帝哈哈大笑,让高力士取来浴袍,出水坐在温泉石沿之上、手攥杨氏头顶发束。
只是舒畅之时、依然惦念着方才难事:“真龙天子、亦是需要有人分忧,总不能事事让朕亲力亲为。”
杨氏微微停顿一下,似是不经意间、含糊不清提起:“妾有个兄长、正在西川…”
水波声动,皇帝不在意杨氏那兄长如何,不过宰相、太子…若是再加个外戚,倒是三足鼎立,本想用亲戚代替外戚使用、奈何亲戚实在是不争气。
翌日、皇帝有旨,罢寿县子李笃户部户部司员外郎、贬为监察御史,十月出京巡视州县。
又有轻骑离开骊山温泉行宫往蜀中去,传诏一名叫作杨钊的县尉进京。
半日之后、长安城通义坊宅。
李笃回到家时,蓁末正在窗前书案上临摹一副晋时书法,据说西市之中经营古玩的商肆有专门做旧的办法,只要书法技艺高深、便能以假乱真,卖出离谱的价钱。
李笃从身后揽住娘子蛮腰、探头来看,只见笔走龙蛇、落纸如云烟,口中感慨欧阳氏家学果真名不虚传,双手向上游动、表达自己的赞赏之情,这一幅字自然而然就毁掉了。
蓁末轻抿朱唇、扭腰将李笃顶开,收起桌面文房、反身坐到案上,窗棂漏进来的风吹动鬓角发丝、柔柔玉手轻按李笃肩头,阖眼斜倚、听裙下李笃讲述着行宫中发生的故事。
“才出门一天、夫郎竟把官职丢了?”蓁末不由失笑、难怪今日如此的不安分,索性配合一些,靠上窗沿、手握桌边,将玉足搭上李笃肩头。
不上班多好,城中逛街、野外踏青,家中卿卿我我、好不舒适快活。
可任职监察御史、十月出京的消息让蓁末心头一紧,自从牙牙学语时便在一起玩耍、青梅竹马的两人还从未异地分离。
这也就罢了,重要的是:“监察御史岂不是御史中丞的下属,陛下这是怎么意思?”
李笃与韦坚的矛盾如今可谓是人尽皆知,将李笃安排到韦坚属下、怎么看都不安好心。
“这倒不必担忧。”御史独立性极强,御史中丞名为御史台上官、实际上很难干涉三院事务,反而是离京出巡让人浮想联翩,听说皇帝为李笃安排的首个巡视地点乃是蒲州。
盐税纲船案刚刚告一段落、河东薛氏牵扯其中,李笃前去蒲州、着实福祸难测。
惆怅的情绪肆意宣泄之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娘子”呼唤,轻音未落、兔精仙子已然推门而入,又“呀”地一声惊叫、退出门外。
李笃钻出襦裙、将蓁末从桌上扶下,满脸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前院亲随伴作小厮仆从、后宅之中也该添个丫鬟,不然邻里看着该多么奇怪?”
蓁末轻咬皓齿、瞪李笃一眼,这事本该让自己拿捏一番、阴差阳错就这么不了了之,让人心中不平:“可是遂了夫郎心愿!”
“秋娘进来。”
兔精仙子唤作秋娘,在金粉楼时自然是不叫这个名字的,脱离魔窟时正逢秋季、故而取名如此。
不过秋娘此番冒冒失失、却是为了传达前院禀报的正事:奚屠通安排盯梢户部仓部司循吏的亲随有了重大进展!
李笃惊喜不已,才一天时间、她们就如此按耐不住?看来昨日那孩童莽撞开口、让他的母亲在惊慌之下失去了理智和分寸。
集结亲随、全员换上葛布衣衫,驾起马车一路南行,来到城南永安渠水门旁一处里坊。
长安城在规划建设之初规模过于庞大,直到开元初年、城南里坊仍有许多空置,老人常怀念南城风景阡陌纵横、烟树遮天。
开元年间市井愈发繁华,官员富商的仆婢、军队将士的家属、外来士子的亲眷大量涌入长安,才使得南城得到开发,田地消失,取而代之是众多平民家宅、仓舍库房。
仓部司循吏母子偷偷潜入的便是此坊中一间临渠而建、毫不起眼的库房院落。
为了防止意外,亲随扈从包围了院子并携带弓箭占领了左近制高点,奚屠通与李笃皆持刀前行、蓁末也在腰间藏了一把匕首。
砸开门锁、推开院门,有惊慌失措的人从正面屋门奔出、正是消失许久的仓部司循吏,那循吏看见李笃、当即惊恐欲呼,高处亲随一箭射来、径直贯穿循吏喉咙。
李笃遮住蓁末视线、示意奚屠通带人进屋将现场先行处理干净,自作孽不可活、这怨不得自己。
片刻之后、奚屠通便清场完毕,抬步进入屋内、看不到一点血污痕迹。放眼四望、这堂屋之中还算井井有条,两侧厢房之中则都堆有如山的箱笼。
命亲随在院外戒严看守,李笃、蓁末与奚屠通小心前行,选中一只木箱、再次砸掉铁锁,掀开箱盖、忽见一片金光璀璨。
三人呼吸齐齐一滞,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这里的财宝…也太多了啊!
连续打开一排木箱、其中内容大同小异,铜钱绢布已经入不了法眼、丝锦银锭乃是寻常物什,金子珍珠琳琅满目、珊瑚宝石数不胜数。
更夸张的是有间看似乃是厨房的屋中收藏着满满当当的胡椒香料,开门瞬间、香料如决堤洪水般倾洒而出,也不知道运来时是怎么装填进去。
“这是太仓出纳使积攒了多少年的钱财呀!”蓁末抓了把珍珠、那一个个一颗颗圆润无瑕,让人心神荡漾。
“这真是、这真是…”李笃努力想着用词,满是金银财宝、没有一点古玩书籍:“太适合我了!”
上个月为了一小袋金豆珍珠自己便陷入千秋节大案,今日蓁末为了赚钱还不惜伪造晋时书画,谁能想到忽然之间横财便从天而降。
改日一定要问问通义坊坊正老丈昨日请的是哪家寺庙的沙门、果然灵验非常!
不过取走如此巨额钱财、需要防患于未然。
李笃派遣亲随去往万年县廨、寻找高集要来一些往日万年县同长安县的往来公文。
蓁末模仿其上万年令韦坚的字迹、写下一封同仓部司循吏商讨转移钱财的简短手信,将手信隐藏在放置有许多田地契约的暗阁之中、再在暗阁表面撒上浮灰。
土地田产对李笃没有意义,这便当作留给此间主人的惊喜。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李笃不忘封住奚屠通的口:“给你一箱财宝,不准说出去一个字!”
奚屠通整个人都在发抖、说话带着一股颤音:“郎主放心、娘子也放心,从此老奚我的命就是郎主还有娘子的,死都不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