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李笃看着那破破烂烂纸上隐约可见的字迹暗自汗颜,这算哪门子陈词滥调、比自己差远了。
想想自己在家同娘子吟唱的什么臂儿相兜唇儿相凑,那才有意思。
不过好歹有了线索,李笃拿着这纸条踏出房门,思索几息决定去找独孤阔如,那厮是仙楼之中的好手。
千秋节案后、独孤阔如便一直住在监门卫官廨之中,李笃来到此处、结果独孤阔如看到诗句便连连摇头:
“十一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我兄弟只有武敬那厮磨磨唧唧、喜爱那些不知所谓的传情游戏,我何曾需要前奏?”
这话说的着实千真万确,可武敬去霍霍晋阳宫宫女了呀。
独孤阔如给李笃出了两个主意,其一:“你那个小娇娘不是有家传的厉害书法?辨别字迹自然是易如反掌,带她去现场看上一看,不仅能办正事、还能多学一些欢愉手段。”
最后一点理由着实让人心动,李笃轻咬舌尖、继续追问:“第二个呢?”
“我认得一个薛郎君、他是金粉楼的东家之一,若是能请他出面、应当无虞。”
“只是那人癖好特别,十一郎若是看不惯、忍忍就好,莫要与他当面产生矛盾。”
思索片刻、李笃最终还是决定去见薛郎君,且今夜月色皎洁、正适合平康坊中嬉戏。
说起这平康坊,位置极佳,与皇城、东市、朱雀大街街相距不远,曾经青楼遍布、是长安城中最为灯红酒绿的所在。
之所以用个曾字,是因为在当朝宰相李林甫赐第平康坊中之后,为了保证李相公起居清静、京兆府和万年县曾重点治理过几次坊中秩序,许多不入流的小店皆被驱赶出去,仍然能留在坊中的无不是奢阔无比、树大根深。
金粉楼中,独孤阔如道明来意、自然有老鸨殷勤接待。
穿过主楼、经花园水门步入后院,这后院中一步一景巧夺天工、风光旖旎有百卉含英,隐蔽处一座合围庭院坐落其中,那合院用琉璃做瓦、朱砂涂墙、桐油浸砖,只一眼便知晓此处富贵不凡,名曰琉璃院。
琉璃院外有锦衣龟奴,径直开门让众人进去,只见院中屋内屋外、梁架花树之上,皆以彩帛为饰,玉树银花、比拟出一片山野风光。
再进一步,胭脂香气扑面而来,原来那模拟的山野之中、又有多只狐兔穿行,那却并非是真的四脚动物、而是由此处仙子扮成。
青楼仙境,女子常称花娘、其中佼佼者又唤作仙子,寻常人家斥千百金或仍难得一见。
但在此合院中,数名仙子衣衫不整、匍匐于地,头戴绒毛假耳、后配长短不一的白尾,前奔之时、白尾摇曳,美妙至极、若隐若现。
仅这一幕便让李笃呼吸为之一滞、觉得此行非虚,往日小打小闹不值一提、这般大开大合才是真丈夫。
在这时,又见到一名身着寸缕的郎君,手握铁鞭穿梭跳跃于绢帛之中,若瞧上了哪只狐媚兔精,便大喝一声挥鞭追上。
啪的一声脆响,白如玉的凝脂之上沁出一道夺目血痕、妖艳异常,那狐媚或兔精吃疼之下、嘤嘤求饶、浑身颤抖不已。
那郎君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享用片刻、就将可怜的猎物弃若敝屣,迅速开始下一段猎奇。
更有甚者,有难以忍受的兔精舍命挣扎,那郎君便将铁鞭从脖后缠绕颈上、用力一勒。
据说濒死之际兔精尤其独到、全身紧绷对抗死神降临,寸缕郎君神色愈发狰狞、不放过这天赐良机。
老鸨带着李笃与独孤阔如的出现拯救了兔精的性命,而这寸缕郎君便是薛郎君无疑。
薛郎君意颇遗憾地推开兔精、收起铁鞭,将玉珠假尾取下掷到兔精身前,再挥挥手、便有仆役蜂拥而入,短短时间就将到处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邀请李笃与独孤阔如进到屋内、入坐席上,嗅着残存春香、煮一炉椒姜暖汤,薛郎君风华月貌、俊美无涛,与方才判若两人。
不过仙楼特色仍在,每人身旁皆唤有仙子相伴,献上猴头酒、再饮桃花香。
酒过三巡、李笃道明来意,只说自己在户部当差,属下或许与金粉楼有些瓜葛、自己前来了解清楚。
薛郎君点头应声:“如今像李郎这般通情达理的上官可不好找。”
只是下一息,那风华正茂的男子消失不见、脸上忽然涌现出一片阴晦浊气,冷笑阵阵:
“但只怕李郎体贴下僚是假、寻找百官行述才是此行目的。”
青楼仙境自古以来便是消息流通之地,这薛郎君得到消息并不奇怪、但当面戳穿却惊人诧异。
且李笃先前只是怀疑那仓部司循吏与杨谦会是同谋,原来大家在春草那条线断了之后、皆不约而同查到了这一点。
明悟和尚的出现倒是让李笃心中的疑惑迎刃而解、又哑然失笑:“大师怎么也来这种风月之地?色戒不要了吗?”
“戒律自在心中。”
“且我佛曰色不异空、色即是空,乃是指凡人虚妄、常陷痛苦之中。”明悟和尚指指自己内心、又向李笃大摇其头:
“倒是李郎上次不讲信用,害得贫僧师徒险些住进狱中。”
“此番不如帮贫僧一个小忙,你我就算恩怨两清。”
说话间,有龟奴架来一名花娘、又抬来一只箱笼,这花娘虽然比较仙子逊色不少,但仪态妩媚、身价定然不止一百贯钱,那仓部司循吏属实是不了解市场行情。
所谓小忙也就呼之欲出:李笃若能从循吏与这花娘往来之中查出百官行述的蛛丝马迹,便放李笃一行离开。
成年人的世界当真是鬼话连篇,骗人都没有半点新意,一招不慎、沦为鱼肉,只能说谁能想到和尚在经营青楼。
走上前去、打开箱笼,其中有些现钱珠宝、更多的是那仓部司循吏与这花娘含情脉脉的往来书信,内容千篇一律、皆是在诉说相思之苦。
直到最近时日、书信之中话锋才发生变化,埋怨老鸨欲壑难填,自己倾尽全力将家产典当至某处、仍然无法营救娘子脱离苦海。
李笃边看边说、到此时话音戛然而止。
薛郎君又散发出一股残虐气息,上前追问:“可有说清楚他的去处?”
李笃摇摇头,挑出那几张当票:只能再看看典当物品中是否能有价值。
薛郎君左右踱步几息、伸手将当票夺去,只是赎回物资怎么都得等到次日天明,此时索性将这花娘拖去大刑伺候,看看能不能帮她回忆出什么收获。
李笃轻叹一声、对此当真无能为力,倒是身旁的仙子颤粟不停、让人看得眼晕。
李笃只得把视线上挪、想要劝解一句,定眼一看、发现这仙子不正是之前濒死的那只兔精?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