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悄然流逝。
这两个月里,青山观上下都笼罩在一种既肃穆又期盼的氛围中。
张师叔的传承大会,已成为宗门内外关注的焦点。
罗宇的灵魂力量在轮回印记的滋养下,已然触摸到了练气四层精神力的门槛,而修为依旧卡在练气二层,进展缓慢。
他手中的那本秘密账册,也在这两个月里迅速增厚,变成了一本沉甸甸的册子。
李石柱三人每日带回来的信息,巨细靡遗,都被他一一录入。
布匹几百匹,桌椅几百套,各色食材、灯烛香料、符纸丹药……林林总总,不下数百项。
罗宇根据三人提供的信息,以及孙老蔫偶尔透露的坊市行情,在心中默默估算。
此次传承大会采买的各类物资,若按市价,仅下品灵石的支出,恐怕就已接近甚至超过一千块,这还不包括那些用凡俗金银支付的大宗货物,其价值折算下来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石柱,你们每日经手的款项,可曾见过钱扒皮亲自核验,或者有其他人复查?”罗宇曾不止一次问过。
李石柱总是摇头:“钱管事只在大方向上把控,具体采买都是孙师兄负责,孙师兄每日会向他报账,但具体账目明细,似乎只有他们两人清楚。我们只负责点货、搬运和记录,从未见过完整的账簿。”
罗宇心中了然,这便是钱扒皮的高明之处,他抓住大头,将具体执行的风险分摊下去,自己则隐于幕后。
这厚厚一本账册,记录的只是采买的部分情况,但若是将来真要对账,其与钱扒皮上报的账目之间,恐怕会有着惊人的差异。
罗宇甚至能想象,钱扒皮最终上报的耗费,恐怕会是这个数字的一倍,甚至更多。
而李石柱、张铁牛和刘石头三人,这两个月也着实辛苦。
虽然有孙老蔫的照拂,吃喝不愁,偶尔还有些跑腿的小外快,但每日大量的搬运和琐碎的清点工作,依旧让他们累得够呛。
好在付出总有回报,他们的身体愈发壮实,见识也增长了不少,不再是初入行走院时那般懵懂。
孙老蔫也兑现了最初的承诺,在采买任务基本完成后,给他们每人又发了些灵砂作为酬劳,虽然不多,却也让他们欣喜不已。
……
终于,传承大会的日子到了。
这一日,天色微明,整个青山观便已苏醒,钟磬之声悠扬,回荡在山谷之间。
行走院的弟子们更是天不亮就已起身,各自奔赴岗位。
罗宇也换上了一套宗门统一配发的青色礼服。
这礼服样式简洁,料子却是不错,穿在身上颇为精神。
比起平日里那身灰扑扑的杂役服,已是天壤之别,他的任务是在大会主会场,青山观的“迎客松广场”负责宾客的初步引导和登记。
迎客松广场早已布置一新。
广场中央,一座高台巍然耸立,铺着崭新的红毯,四周摆满了盛开的灵花异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广场两侧,则整齐排列着数百张案几和蒲团,供来宾使用。
李石柱、张铁牛和刘石头三人,此刻正满头大汗地与其他行走弟子一同,进行着最后的场地检查和布置。
他们穿着同样的青色礼服,虽然依旧干着体力活,但脸上却带着几分参与盛会的兴奋。
罗宇站在广场入口处的一张长案后,案上摆着笔墨和早已准备好的宾客名册。
辰时刚过,便有宾客陆续到来。
先是宗门内的一些执事、管事,以及张师叔的记名弟子和血缘后辈中修为较低者,罗宇及其余接待者一一核对名录,引导他们入座。
随后,张师叔的亲传弟子们开始出现。
这些人大多气度不凡,修为至少也是练气后期,甚至有几位已是筑基期的长老,身上自然散发着一股威严。
不多时,广场上空祥云朵朵,数道灵光从远处天际划过,落在广场前方。
“恭迎副掌门!”
“恭迎诸位长老!”
随着司仪弟子的唱喏,青山观的副掌门,一位面容儒雅、眼神深邃的中年道人,领着数位内门长老,飘然降临。
这位副掌门姓赵,据说修为已达筑基后期,是宗门内仅次于常年闭关的结丹老祖的实权人物之一。
他目光扫过全场,微微颔首,而后便在高台正中的主位坐下。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使得广场上的光线略显黯淡。
赵副掌门似有所觉,眉头微蹙。只见他并无多余动作,只是右手并指如剑,对着天空随意一划!
“嗤啦!”
一道无形的锐利剑气冲天而起,刹那间,众人头顶那厚重的乌云竟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整个广场照得一片通明!
这一手“拨云见日”的神通,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对灵力极致的掌控,引得在场不少修士暗自心惊,低声赞叹。
这就是筑基后期修士的威能,随意一击,便有改换天象之能。
随着副掌门和诸位长老的到来,广场上的气氛也达到了一个顶点。
张师叔的十数位亲传弟子,按照入门先后,分左右两列,站在高台下方第一排,他们神情肃穆,眼中带着对恩师的孺慕与不舍。
其后,则是数十位记名弟子,也各自按照身份地位,分列站好。
广场两侧,则是张师叔庞大的血缘后辈,以及一些受邀前来的同道、好友,足有数百人之多,将整个广场坐得满满当当。
罗宇在入口处,一边维持秩序,一边默默观察着这一切。
又过片刻,吉时已到。
司仪弟子高声宣布:“恭请长春子张师叔登台!”
乐声响起,悠扬而肃穆。
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一位身形略显佝偻,须发皆白,面容却依旧清癯的老者,缓缓从高台后方走出。
他便是今日的主角,长春子,张玄清。
老者身上穿着一件朴素的青色道袍,虽已是风中残烛,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与平和。
他走到高台中央,对着副掌门和诸位长老微微稽首,又对着台下的弟子、后辈们缓缓点头。
赵副掌门起身,声音温和却传遍全场:“今日,是我青山观德高望重的张玄清师兄,长春子道长,召开传承大会之期。张师兄一生致力于宗门,授业解惑,功在千秋。其修为精深,品行高洁,乃我辈楷模……”
副掌门先是洋洋洒洒说了一篇赞颂张师叔功德的骈文,言辞恳切,情真意切。
待他说完,张师叔才颤巍巍地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诸位同门,诸位弟子,诸位后辈,以及远道而来的道友们,老朽张玄清,有礼了。”
他环视四周,目光在每一片区域都稍作停留,似要将所有人的面容都记在心里。
“老朽自知大限将至,生机无多。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一是与诸君做最后的道别,交代一些未了之事。二者,也是想将我这一生对道的浅薄理解,与大家分享一二,希望能对后辈们有所启发。”
他顿了顿,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我辈修士,逆天而行,求的是长生,证的是大道。然,天道幽深,人力有时而穷。回首我这三百余载修行路,从一懵懂少年,偶得仙缘,拜入青山,历经练气、筑基,终究也未能窥得金丹大道,憾甚,憾甚!”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在我看来,人生于世,本就有高下之别,资质之差。此乃天定,非人力可强求。先祖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何解?”
张师叔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天道循环,如四季更迭,雨露滋养万物,力求一种平衡。高者抑之,下者举之,多者损之,少者益之,此乃天道之公。”
“然人之道,往往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富者阡陌相连,贫者无立锥之地。于修行亦然,天资卓越者,资源倾斜,进步神速;灵根驳杂者,举步维艰,寸功难立。此乃人之常情,亦是现实。”
“我辈修仙,便是要在这种‘人之道’的现实中,去体悟那一丝‘天之道’的可能。所谓‘补不足’,不仅仅是弥补自身资质的不足,更是要弥补心性的不足,认知的不足。
修仙之路,灵根、悟性、机缘、心志,缺一不可。灵根天定,难以更改,然悟性可靠勤学深思提升,机缘可凭广结善缘争取,心志可于艰难困苦中磨砺。”
他一番话说得深入浅出,台下许多修士都露出沉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