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伏在地。
“传孤旨意!”
杨侑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有些变形,“辅臣阴世师,勾结外臣,罔上欺君,意图不轨!着即刻拿下,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啊?”
为首的老太监猛地抬头,满脸错愕,“殿下,这……这万万不可啊!阴大人刚刚才与卫老将军一同稳定了城防,唐军刚退,人心思定,此时动他,恐怕……”
“放肆!”
杨侑抓起桌上的一个玉杯,狠狠砸在老太监的额头上,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你是在教孤做事吗?还是说,你也是他的同党?!”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老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那就快去!”
杨侑指着殿外,歇斯底里地咆哮,“把阴世师给孤抓回来!还有他的女儿,那个妖言惑众的阴月娥,一并给孤锁了!孤要亲自审问!”
禁军统领接到这道荒唐的命令时,整个人都懵了。
但他看着传旨太监手中那盖着代王印玺的旨意,又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点齐了一队人马,杀气腾腾地直奔阴府而去。
此时,阴世师刚刚回到府中,正准备换下官服。
“老爷!不好了!宫里来人,说是要拿您和小姐问罪!”管家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
阴世师闻言,身子一晃,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爹!”
闻讯赶来的阴弘智手持长剑,挡在了父亲身前,这个生性耿直的汉子双目赤红,怒吼道,“我看谁敢动我爹!那昏君卸磨杀驴,简直丧心病狂!大不了反了!”
“住口!”
阴世师厉声喝止,“混账东西!你想让我阴家满门抄斩吗?”
话音未落,大队的禁军已经涌入了前院,将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阴大人,得罪了。”
禁军统领面带难色,拱了拱手,“代王有旨,请您和月娥小姐……去天牢走一趟。”
“凭什么!”阴弘智长剑一横,怒目而视,“我爹和我妹妹何罪之有?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走狗!”
“弘智,退下!”阴世师将儿子拉到身后,整理了一下衣冠,面色平静地对禁军统领说道,“王命难违,老夫跟你们走。但小女月娥,一介弱女子,此事与她无关,还望将军通融。”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堂传来。
“爹,女儿与您同去。”
阴月娥一袭素衣,缓步走出。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那双清澈的眼眸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
她走到父亲身边,坚定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要的,不是一个罪人,而是一个能让他泄愤的靶子。女儿若不去,他只会更加迁怒于您。”
禁军统领看着这对临危不乱的父女,心中暗自叹息,却也只能一挥手:“带走!”
“谁敢!”阴弘智怒吼一声,挥剑便上。
他武艺不弱,但双拳难敌四手。禁军人多势众,几名校尉一拥而上,很快便将他手中的长剑打落,两人上前将他死死按住。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阴弘智拼命挣扎,状若疯虎。
阴世师闭上了眼睛,满脸悲怆。他一生忠于大隋,没想到最后,不是死于沙场,不是死于敌手,却要折在这自己人荒唐的猜忌和构陷之下。
阴月娥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哥哥,又看了看满脸绝望的父亲,一直平静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她缓缓抬头,望向了城东的方向。
那里,是齐王杨倓大军的方向。
齐王杨倓,你烧了李渊的粮草,解了长安之围。
可你,能救得了这城中,被愚蠢和猜忌点燃的另一把火吗?
正当禁军准备将阴家父女押上囚车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催命的鼓点般响起。
一名斥候骑着快马,疯了似的冲到街口,甚至来不及下马,便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高喊:
“报——!紧急军报!”
“齐王殿下亲率三万大军,已至灞桥!前锋已抵城下!”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整个街道,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
“齐王殿下……来了?”
禁军统领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颤,刀差点掉在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名斥候已经滚鞍下马,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面前,将一份盖着火漆的军报递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千……千真万确!齐王殿下烧了蒲坂仓,便马不停蹄,星夜驰援,大军……大军已经到了!”
三万大军!
星夜驰援!
这几个字,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禁军士兵们,此刻一个个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他们手里握着的,是代王的旨意。
可城外兵临城下的,却是监国摄政、总揽朝纲、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齐王殿下!
一个是躲在深宫里作威作福的傀儡,一个是手握屠刀、杀伐决断的战神。
该听谁的?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将军,这……这可怎么办?”一名校尉凑到统领身边,声音都在发抖。
统领的额头上早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看看手中那份烫手的旨意,又看看被按在地上的阴弘智和神色平静的阴家父女,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后面凉飕飕的。
他抓阴世师,是奉了代王的命令。
可齐王是监国,代王说白了只是个临时的看家人。
他现在抓了齐王倚重的功臣,等齐王进了城,第一个要清算的,恐怕就是自己这个“助纣为虐”的禁军统领!
就在他进退维谷,冷汗直流之际,又一阵马蹄声响起。
这一次,来的不是斥候。
只有一人一骑,黑衣,黑马,脸上戴着一张冰冷狰狞的恶鬼面具。
来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仅仅是坐在马背上,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凝如实质的杀气,便让周围的禁军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被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盯上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