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侑的瞳孔猛地收缩,他颤抖着拿起那封信,信封上,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倓”字。
那字迹,仿佛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和森然的杀意,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哆哆嗦嗦地拆开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皇弟杨侑亲启:
闻汝自毁长城,囚我大隋忠良,孤心甚怒。
李渊毒计,汝竟不察,反为虎作伥,置江山社稷于危亡。
孤今赐汝最后之机。
日出之前,卫文升若不能官复原职,孤,必清君侧,诛奸佞,以正朝纲。
届时,休怪皇兄,刀下无情。
兄,杨倓字。”
“啊!”杨侑尖叫一声,将信纸扔在地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那点小聪明,在真正的权力和雷霆手段面前,是何等的不值一提。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监国,是君。可杨倓的一封信就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人家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可以随时扶自己上位,也就可以随时,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自己。
“来……来人……”杨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墨五冷冷地看着他:“殿下,不必喊了。在你做出正确的决定之前,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进来。”
“我……我放!我马上就放!”杨侑彻底崩溃了,他连滚带爬地从王座上下来,一把抓起桌上的笔,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拟旨!快给孤拟旨!恢复卫文升大将军一切职务!总领长安城防!还有……把那个阴世师,给孤抓起来!都是他!都是他害的孤!”
墨五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的丑态,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身形一闪,便如青烟一般,消失在了大殿的阴影之中。
半个时辰后,紧闭的卫府大门被轰然打开。
代王杨侑最宠信的老太监,带着大批侍卫,手捧圣旨,几乎是跪着将须发散乱、面容憔悴的卫文升,从府中“请”了出来。
当身披大红帅袍的卫文升,在阴世师、张豹等一众将领的簇拥下,重新登上长安城楼的那一刻。
城头上,先是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卫将军!是卫将军回来了!”
“大隋万岁!卫将军万岁!”
压抑了数日的阴霾与恐惧,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将士们的士气,瞬间被重新点燃!
卫文升按着城墙,看着城下,那些原本已经开始集结,准备攻城的唐军,此刻却像炸了锅的蚂蚁一般,乱哄哄地开始拔营后撤。
那遮天蔽日的旌旗,倒的倒,歪的歪,一片狼狈。
他知道,长安之围,解了。
不是因为自己官复原职,而是因为,那位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齐王殿下,用一招谁也想不到的逆天之棋,硬生生地,将这盘必死的棋局,给盘活了!
他迎着猎猎寒风,望向河东的方向,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有王如此,大隋,何愁不兴?
……
长安城头,那面代表着大隋的龙旗,在清晨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前所未有的鲜艳夺目。
唐军连夜拔营,仓皇北撤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了全城。一夜之间,那压在每个人心头,仿佛能将天都压塌的十几万大军,就这么退了。
起初,百姓们不敢相信,直到天光大亮,看到城外那片狼藉的空营和重新打开的城门,压抑了数日的狂喜才如火山般喷发出来。
“唐军退了!我们守住了!”
“卫老将军回来了!齐王殿下天威,烧了李渊的老家!”
欢呼声、哭泣声、锣鼓声响彻云霄。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将瓜果菜蔬、热汤面饼送到城头守军的手中。
士兵们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们挺直了腰杆,享受着这属于胜利者的荣光。
卫文升身披重甲,按剑立于城楼之上,看着城下欢庆的军民,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感慨。
他身旁的张豹咧着大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一拳捶在城垛上,震得砖石嗡嗡作响。
“痛快!他娘的太痛快了!”张豹唾沫横飞地吼着,“殿下这一手‘釜底抽薪’,简直是神来之笔!我敢打赌,那李渊老儿现在肯定正抱着烧黑的粮袋子哭鼻子呢!哈哈哈哈!”
阴世师站在一旁,虽然面带微笑,眉宇间却藏着一丝忧虑。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沉默的女儿阴月娥,父女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
长安之围是解了,但长安城内的那颗毒瘤,却还未根除。
此刻的代王府,与城外的欢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殿内,温暖如春,熏香袅袅,却死寂得可怕。
代王杨侑瘫坐在那张他梦寐以求的龙椅上,脸色比殿外的残雪还要苍白。
他听着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欢呼声,那每一声“齐王殿下威武”,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他赢了吗?
不,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李渊的大军是他那个远在天边的皇兄逼退的。
长安的军心士气是那个被他亲手打入大牢的卫文升稳住的。
甚至连那个让他收回成命的信使,都是人家齐王府的一个小小护卫。
从头到尾,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别人早已布置好的舞台上,卖力地表演着自己的愚蠢和无能。
他恨!恨李渊,恨魏征,更恨那个如山一般压在他头顶的杨倓!
但他最恨的,是那个让他沦为笑柄,把他最后一点尊严都剥得干干净净的人——阴世师!
“阴世师……”杨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芒。
在他看来,一切都是阴世师的错。
如果不是阴世师在他面前说什么“如履薄冰”,说什么“死局”,他怎么会那么快就相信了卫文升“谋反”的谣言?
如果不是阴世师的女儿阴月娥献上那条所谓的“锦囊妙计”,他怎么会把求救的希望寄托在杨倓身上,最终引来那尊煞神,让自己颜面扫地?
对,就是这样!阴世师父女,他们一定是杨倓早就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他们故意夸大危机,诱导自己犯错,然后引杨倓前来收拾残局,好彰显杨倓的英明神武!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早已扭曲的心。
“来人!”
杨侑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尖利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