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残月如钩。
王君廓踉跄着勒住战马，回望身后那片血红的地狱，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的金甲早已破碎不堪，鲜血顺着铠甲的缝隙一滴滴落下，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芒。
身边跟出来的两万残兵败将，个个面如死灰，魂飞魄散。
方才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精锐大军，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简直判若两军。
“将军...”
一名亲兵颤抖着声音开口，却被王君廓一个眼神生生瞪了回去。
王君廓紧握着染血的长槊，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满是细密的伤口。
他咬牙切齿，恨得几乎要将一口钢牙咬碎！
“杨倓！你这个奸诈的小儿！”
“竟敢如此戏弄本将！”
他仰天长啸，声音里满含着不甘与愤怒。
身为李建成的心腹大将，他自认用兵老辣，从未吃过如此大亏。
三万精锐，一夜之间折损三分之一，这等惨败，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更让他心头滴血的是，那些死去的，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都是大唐不可多得的精锐！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处理伤员。”
王君廓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下令。
他深知，此时绝不能意气用事，必须保存实力，否则连这两万残军都要交代在这里。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王君廓猛然抬头，只见一骑快马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月光下，那人身穿唐军斥候的轻甲，显然是自己人。
“报！”
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喘着粗气道：“启禀王将军，太子殿下有急令传达！”
“说！”
王君廓心中一沉，隐隐感到不妙。
“太子殿下命令，王将军立即率军回营，不得有误！”
斥候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被王君廓浑身的杀气所慑。
王君廓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他知道，自己这场败仗，必然已经传到了李建成那里。
太子殿下此时召他回营，恐怕是要兴师问罪了。
“走！”
他一夹马腹，率领着这支残破的军队，朝着唐军大营的方向，缓缓而去。
夜色中，这支曾经不可一世的精锐部队拖着长长的影子，如同一群丧家之犬，踏上了回营的路途。
而在他们身后，隋军大营的火光依然在燃烧着。
那里，张虎正在清点战果，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一万多具唐军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营地中央，场面之壮观，令人触目惊心。
“痛快！痛快啊！”
张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仰天大笑。
“这帮唐军杂碎，还真以为咱们是软柿子呢！”
“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周围的隋军将士们纷纷叫好，士气高涨到了极点。
这一战，不仅重创了唐军的有生力量，更是极大地鼓舞了隋军的斗志。
“传令下去，全军收拾战场，准备撤离。”
张虎收起脸上的笑容，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他深知，这只是整个战局中的一个小胜，真正的大战，还在后头。
而此时此刻，在数十里外的唐军大营中，李建成正在帅帐内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刚刚收到王君廓败退的消息，让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情，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将李建成那张阴沉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猛然停下脚步，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跳起，茶水溅洒一地。
李建成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如同择人而噬的恶兽。
“三万精锐！整整三万精锐！”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令人心悸的杀意。
“就这样被那个黄口小儿耍得团团转！”
帐中诸将噤若寒蝉，无人敢于开口。
薛万彻和魏征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一败，不仅仅是兵力的损失，更是对李建成威望的沉重打击。
“太子殿下息怒。”
魏征缓缓起身，语气平静道：“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此战虽败，却也让我们看清了杨倓的真实实力。“
“看清？”
李建成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刺向魏征。
“本太子看清的，是你们这些所谓的谋士，都是废物！”
魏征面色不变，依然从容道：“太子殿下，杨倓能够以空营计诱敌深入，说明此人确实狡诈过人。但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小觑。”
“依臣之见，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败因，而是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战局。”
李建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虽然愤怒，但并非真正的蠢材，自然知道魏征所言有理。
“说下去。”
魏征点点头，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轻点。
“杨倓此举，看似是在为洛阳解围，实则另有深意。”
“他用空营计重创王将军，一是要挫我军锐气，二是要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薛万彻皱眉道：“他拖延时间做什么？莫非还有后手？”
魏征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诸位可还记得，杨倓此次出兵，号称五万大军。但据王将军所报，今夜设伏的隋军，不过万余人。”
“那么，其余的兵马，又在何处？”
此言一出，帐中众人顿时色变。
李建成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你的意思是...”
“臣怀疑，杨倓的主力部队，根本不在这里！”
魏征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很可能兵分两路，一路在此牵制我军，另一路...”
他的手指重重点在地图上的另一处。
“直奔长安！”
“什么？！”
李建成猛然站起，脸色煞白。
如果魏征的推测属实，那么此时的长安城下，父王李渊正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而他这个太子，却被杨倓耍得团团转，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
“不可能！绝不可能！”
李建成嘴上否认，心中却已经慌乱起来。
就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颤声道：“报！太子殿下！长安急报！”
李建成的心头猛然一沉，一把夺过传令兵手中的军报。
展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长安告急！杨倓率三万隋军突现城下，与王上主力激战！战况激烈，请太子殿下速速回援！”
“啪！”
军报从李建成手中滑落，飘摇着落在地上。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魏征的推测，竟然全部应验了！
杨倓真的兵分两路，主力直奔长安，而他李建成，却在这里被一支偏师牵着鼻子走！
“太子殿下！”
薛万彻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李建成猛然推开他，双目血红，状若疯魔。
“传令全军！立即拔营！火速回援长安！”
“违令者，斩！”
他的声音如同夜枭的啼鸣，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得很远很远。